疼痛后知后觉的传递过来,他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一时愣神,还没作出反应,这时房门却忽然叫人踹开,走进来个涂脂抹粉的男人,全然不顾他伤痕累累的身子,扯着他的头发便把他拽下了床榻他。

“小蹄子在这躲懒呢?头牌出阁的日子,上下忙得不成样子,由得你躲懒!”来者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生得一副尖酸刻薄相,许是年轻时做多了皮肉生意,声调语气略显阴柔,骂人的话听着越发不入耳。

路舟雪被扯得头皮生痛,反手攥着男人的手腕迫使他松手,男人吃痛,却是越发拳打脚踢起来,拳脚雨点似的往路舟雪身上招呼,一边骂道:“小蹄子还敢还手?”

这一次不待路舟雪反应,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痛得在地上缩成一团,哀声求饶道:“爹,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

弓成虾子的脊背脊柱外凸,瘦弱得可怜,赤裸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鸨爹尤不解气地往他下身昨夜才受了凌虐的地方恶狠狠地踹了几脚,直到路舟雪彻底一动不动了,这才嫌弃地啐了一口,晦气地走了。

鸨爹走时并没有给路舟雪带上门,外头人随便往里一瞟就能瞧见他的狼狈。

“阿荨又被爹打了?”

“杂役的伙计在井里淹死了一个,爹赔了好大一笔钱,人手不足本来心情就不好,今儿早一点人没瞧见阿荨,可不就撞气头上了。”

“他昨夜不是被爹逼着接了赵家老幺么,那人虽出手阔绰,床上却素有恶癖,此前生生玩死过人,瞧阿荨这模样想来也应付得艰难,赵家公子昨日给的银钱足够阿荨歇上好几日了,爹这又是……”

“爹不喜阿荨你又不是今日才知,你我做完生意好歹能攒些家私,爹几时给阿荨留过多余的银钱了?上次生病的药钱还是我垫付的。”

门外头的其他小倌儿、妓子七嘴八舌拼凑出一个人悲惨的命运轮廓。

路舟雪听得百般不适,可这被议论的主人却仿佛习惯了一般,从疼痛中缓过来之后,慢慢起身把房门关上了,算是勉强遮掩住了自己这一身的狼狈。

房门轻轻地合上,阿荨的腿一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顿时就血流不止。

路舟雪:“……”膝盖好痛。

阿荨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他不敢坐,后面刀刮似的疼,他侧躺着屈起膝盖,随手抓过散落的衣物,撕下一条草草缠住了膝盖上的伤口。

路舟雪本来不打算出声的,见他伤口不洗、药不上,胡乱拿一条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包扎伤口,到底忍不住道:“哪有你这么处理伤口的?”

阿荨的动作一顿,继续缠着伤口,用麻木的声音问道:“你是鬼吗?”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路舟雪以为他会问自己是谁,为什么在他的身体里,可是出乎预料的是,阿荨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一般。

不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会不会对自己有害。

“或许吧。”路舟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阿荨反问道,路舟雪看不到他的眼睛,否则能够清楚地看见,他那双眼睛里是一潭死水。

“恶鬼是会吃人的。”路舟雪此言是实话实说,虽说人心复杂比鬼还要骇人,可换个角度想,鬼也是人变的,死亡并不会使他们的恶消弭。

“那你吃了我吧。”阿荨说,若是路舟雪真的能吃了他,那么后者一定是个救苦救难的好鬼,否则怎么会在他一片晦暗的路途里给了他这么一个堪称恩赐的解脱机会?

话语里的绝望麻木毫无遮掩,路舟雪却隐隐觉得奇怪,方才听外头那些人所言,阿荨的处境很是凄惨,他本人亦是毫无活着的欲望,说句残忍的,他想死,何故要等着别人来杀他?

只是想归想,路舟雪不可能真的这么说,他也没接阿荨的话茬,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伤口不上清洗上药,是会感染的。”

“那便感染吧。”阿荨满不在乎,他包扎完膝盖,随便从衣柜里扯了件干净衣衫,就那么出了房门。

他避开前厅嬉闹的嫖客,提着木桶在后院的井边打了桶水上来,将房间里带出来的帕子丢进桶里,脱去衣衫在毫无遮掩的后院里清洗起了身上的血污。

此时虽已是三月暮春,可到底春寒料峭,井水寒凉,阿荨又才受了一番罪,这么个洗法,少不得要受寒生病。

路舟雪一路看着阿荨随意折腾自己身体,这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抢了阿荨的身体控制权,将手里沾了冷水的帕子丢回桶里:“你便是再不想活,可既然死不了,好歹上些药,让自己少受些罪吧?”

当然有一点路舟雪没说,阿荨折腾自个儿,他也会跟着疼啊。

“不能上。”阿荨闷闷地说了一句。

“什么?”路舟雪没听清他说什么。

阿荨声音大了些,他重复道:“不能上药,伤口好得快了,爹会发现,然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打我。”

路舟雪:“……”他怎么就按捺不住火气了呢?

“而且我也没有药。”阿荨在路舟雪即将爆发的小火山上又加了一把火。

“我有。”路舟雪叹口气,果然在人间待久了,心肠都会不自觉地软下来,“你先回去,我给你药,你把伤口抹上,至于——至于你爹那边,我来处理。”

即便是阵法捏造的幻象,他也仍旧心生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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