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不算大的地方,李邓仔仔细细地寻了两圈,甚至还往周边密林去找了半晌,却是一无所获。
李邓回来时,见屈苑正定定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出神,他亦俯首往下瞧去。只见在离他们这处数丈深的位置,有一棵横向生长的怪木,怪木将枯未枯,干瘦的枝干上,未见一片叶,只有一绺带着血迹的布料挂在上头,随风不停晃动。
“那是简串的衣角料子。”屈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哀伤地道,“她跟了我十年,我是她的第一个主子,也是最后一个。”
“她的一生所愿便是护你周全,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李邓将手搭在屈苑肩头,宽慰道。
李邓在战场拼杀多年,敌人、兄弟和战友,纷纷在他眼前倒下,对于死之一事,早已麻木。
但今日见屈苑这般伤怀,他竟再次忆起自己首次出入战场时,用身体将破空而来的飞箭挡在他身前的那位战友,是家里为他安排的护卫,亦是年少时便认定的毕生知己。
“想哭便哭吧,在我面前不必压抑。”李邓将屈苑揽过,轻声劝慰道。
他有多少年没想起那位好知己了呢?他又有多少年未曾流过泪了呢?
一切若是追忆起来,皆是道不尽的心酸。
屈苑放声恸哭,李邓亦是忍不住落下了一滴男儿泪。
虽说女子的泪腺较男子更为发达,但午未国的女子从不软弱,身居高位的屈苑也不曾轻易掉眼泪,更别说在人前这般失态大哭。
但她真的憋不住了,一路行来的疲乏与痛楚折磨着她的身体,相伴多年的随侍突然毙命、死不见尸,将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置于烈火之上反复炙烤。李邓的怀抱与劝慰突破了她死守的最后一丝防线,她全线溃败,泪如决堤。
中年人总被要求着大方、得体,被禁锢在条条框框之中,一言一行循规蹈矩,不容出现一丁点的差错。可他们也曾是少年,轻狂与烂漫不止属于少年人,他们也曾拥有,或者,一直拥有着,只是被世俗所束缚,拼命将这些被钉上“不当行径”标签的言行举止,压制在内心的最深处。
或许都快忘记那个肆意欢笑闹腾、恣意表达心中所思所想的自己了吧,可是那样的自己是多么令现在的自己羡慕啊。逝去的人生不会重来,任性狂妄的时光不可复,但做自己这件事情,从来不晚。
即便只是在特定的人面前,才能真正的做自己,那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此时的屈苑便是,此刻李邓亦是。
灵魂相撞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你要等,要耐心地等。
整理好情绪,重新出发。经此一事,李邓与屈苑二人的默契,更胜从前。
虽不知两个人的前路要往何处走,那便不去费那般心思,且珍惜当下,且珍惜彼此。
运气不错,在太阳欲跃入地平线时,李邓和屈苑走出了那片密林,沿路虽未遇见同伴,但也没有遇上山匪走兽。再往前行了三刻钟,于官道上碰上了伯皇从龙蛇城派来接应使者队伍的官兵。
一打听才知,官兵已将队伍里除了他俩、开颊和简串的所有人都找到,众人在此已等了他们小半日,若是明日天亮前还未等到他们,大队伍便先行前往龙蛇城,留小部分官兵入林寻人。
原地休整了一日,一行人又快马加鞭地赶往龙蛇城,路途虽然辛苦,但被李邓强行安排坐马车的屈苑,还是恢复了不少精力。外加一日三顿的汤药喝着,在即将抵达龙蛇城时,风寒大好。
在入龙蛇城东城门那一日,屈苑一行人接连与一支飞驰的骑兵队伍,和一支披麻戴孝的队伍擦身而过。
午未国诸使臣十分疑惑,她们在路上已与魏阿艾带领的送葬队伍打过了照面,这支打着灵幡往西去的队伍,又是为何人之丧呢?百思不得其解间,便听有百姓议论,说这是成国公府开家遣往边境的迎丧队,开家的幼孙开颊在出使午未国的归途中,遭匪徒截杀身亡。
须发皆白的成国公失了幼孙,虽非嫡出,亦是悲痛不已。伯皇体怜其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因开颊是因国事而遭此难,遂亲令一支轻骑尉绞杀匪徒,并允许成国公府以嫡孙礼制,前往边境迎回开颊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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