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如音精心打扮在后院逡巡,想着与狩璇玑不期而遇,看看送衣之后狩璇玑的反应。
一边等,一边想着一会儿狩璇玑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会说什么话,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进后院,空气开始有些闷热了,嚣如音站在院子里,不觉有些焦躁,狩璇玑怎么还没有出来?哎,今天穿的这一身有些热啊,一会儿汗就出来了,她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用手绢搌了搌脸上的汗,生怕把妆弄花了。搌完汗,她看了看手绢,糟糕,好像脱妆了!真后悔没有带化妆包出来。有心回去补妆,又担心自己一离开,狩璇玑就出来了,就跟他失之交臂,留在这里的话,一会子汗越出越多,成了个大花脸,让狩璇玑看见,岂不是要当场社死?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急,汗就越出,可是嚣如音终是没有挪步回去。其实狩璇玑就住在她们家,又跑不了,还在这一时?嚣如音上来那股劲了,脑子就不灵光了,就想看到他。
实在是太热了,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嚣如音只好回到廊下的阴凉里,坐在木凳上,把颈下的一粒纽扣解开,用手绢往脖领子里扇风,散了散热气,感觉总算好了一点。可是这样还不够,嚣如音看了看“弥纶场”的门依然紧闭,毫无动静,现在又热得厉害,她又解开了一颗扣子,拇食二指揪着衣襟扇风,这下就凉快多了。
哎!嚣如音心中默叹,喜欢一个人还真是麻烦啊。往常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天拿着蒲扇,穿着宽松的絺綌褂子、阔腿裤子,趿拉着木拖鞋,又凉快又自在,现在弄得这一身紧身的衣服,真让它热死了。要是以后和狩璇玑在一起的话,是不是都不能穿凉快衣服了?嚣如音越想越沮丧,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在那里发呆。
“师姐早啊。”嚣如音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气味就包裹上来。她心里一激灵,赶忙站起身来,这不是狩璇玑是谁?她迅速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忽然又记起自己的衣服扣子还开着呢,又慌忙去系扣子。自己这是怎么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个小孩做什么?人在眼前了,自己要好好把握才行。
念头这样一转,头脑便冷静了下来,低着头只系了衣襟的第二枚扣子,第一枚还是敞着,只露一痕雪脯。嚣如音抬头看向狩璇玑,故作不好意思地一笑,笑得眼目迷离,“哦,师弟啊,这是去哪啊?”哎,他怎么还穿着那身儿旧衣服?嚣如音发觉狩璇玑依然穿着往常的那身旧衣服,并没有换上自己昨天送过来的衣服,心里咯噔一下。和自己想象的剧本不一样啊,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她脑子里面有点乱了,是慌张?是紧张?是失望?是沮丧?说不上来,嚣如音只觉得头有点懵,喉咙有点紧,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淹上来,要从眼睛溢出来了。她依然微笑着,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僵,头有些痛,眼前的人影有点晃,世界好像有点歪斜。嚣如音伸出手要扶一下旁边的柱子,可是分不清远近,一下子扶空了,摔了下去。狩璇玑眼疾手快,一步上来扶住了嚣如音,喊:“师姐!师姐!”
嚣如音只隐隐约约记得,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大汉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自己,大声喊着。自己已经在他怀里了吗,这进度也太快了。尽管有些头疼欲裂,浑身滚烫,但是躺在他怀里的感觉怎么这么舒服,就好像小时候躺在大人怀里一样,毫无负担。自己索性面向狩璇玑,手抓着能抓到的厚实有弹性的肌肉,把头抵在他的胸口来回蹭着,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头痛。一阵头疼的发作暂时过去,她又在闻着狩璇玑气味所带来的安宁中,昏睡过去,感觉到自己渐渐地,渐渐地,沉入温暖的、无声无息的深渊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嚣如音醒来了,眼睛还没有睁开,就感觉到嘴里一股子藿香油的味道,头些微还有些疼,不过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抬起软塌塌的手,把额头上已经不凉又湿哒哒的手巾拨拉到一边去。旁边守着的尚妈妈见她醒来,赶快上来问“小姐,你醒了?”嚣如音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尚妈妈,给我一杯水。”尚妈妈赶忙从旁边的凉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扶嚣如音起来,给她喝凉茶。嚣如音一口气喝完,还不足,尚妈妈又给了倒了两三杯喝了。见她水喝的急,尚妈妈不由笑着嗔怪:“这还没有入伏,怎么就中暑了啊。穿的也太厚了,咋想起穿那么一身衣服来了?”嚣如音渐渐想起前情了,不由苦笑,这下倒好,不但没有在狩璇玑前露脸,反倒出了洋相。一想到他没有穿自己给他做的衣服,就觉得心里好像针扎的一样。这一定是他想避开嫌疑,防止让自己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去拱一棵刚刚一拃来高、水灵灵的小白菜呢?也不知道照照镜子,自己做人家妈妈都可以了。人家又高又帅又年轻,有多少年轻小姑娘等着挑,凭什么看上自己这徐娘半老的?想到此处,嚣如音又一阵屈辱鼻酸,继而又是委屈,她愣愣地看着床帐子顶,想到难过处,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自我消化这种痛苦。
旁边的尚妈妈全然不觉嚣如音此时的感受,只是觉得嚣如音没有事了,自己放心了,便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碎碎念:“上午小狩送你过来的时候,唬了我一跳,怎么好不秧儿地就热昏了过去了?今年的天儿热得晚,夏天的药我还没来得及置办呢,好在去年还剩了点子广藿香油,调了一剂解暑药给你灌下去的。现在还难受啵?“
嚣如音一听是果然是狩璇玑送自己来的,自己的狼狈样子全被他看在眼里了,真是羞臊死人了。这下子自己在他面前一点形象也没有了,不仅仅是自己中暑的形象不好看,更是自己想老牛吃嫩草的企图怕也被狩璇玑看穿了,此时他不知道在如何看轻自己了。完了,接下来大家再怎么相见?明天保不齐狩璇玑就要向老太太辞行了,要不然怎么在这里待呢?嚣如音开始自责起来,不该如此轻易,自己这是咋了?就这样饥不择食了?一时间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尚妈妈问嚣如音难不难受,可是嚣如音没有回应,只当她又睡过去了,就没有再叨叨下去,默默到收拾着桌子。
“吆,小狩过来了。”尚妈妈做事间,无意瞥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抬头一看,原来是狩璇玑。
门口果然站的是狩璇玑,只见狩璇玑换了一身崭新的双纡绉绿衣,领间同色绣竹,胸前铜钮点缀,腰系铜扣革带,真是衣服挺括周正,合身妥帖,人物英伟倜傥,气宇轩昂。尚妈妈虽然没有他心,一见这样的青年心中也是欢喜,赶快招呼他们二人进来。
嚣如音一听是狩璇玑来了,心中一动,想起身来看,一想上午的糗事,不知要如何面对他,索性闭眼装睡吧。
狩璇玑用浑厚的嗓音问尚妈妈:“师姐怎么样了?”
尚妈妈朝床上努了努嘴,小声说:“没事了,刚起来了一阵,喝了几盅凉茶,这会子又睡了。大热天的,还叫你们费心过来探望。来先喝杯茶。”
狩璇玑谢过尚妈妈,喝了一小口凉茶,这茶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喝下去之后,就觉得整个人都滋润了不少。尚妈妈家乡在北方,为人最是好客健谈,便跟狩璇玑说起家常话来。什么在这里住的习惯不习惯啦,什么吃的顺不顺口啦,这些的。狩璇玑倒也有耐性,算是陪着她拉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嚣如音听着狩璇玑说话的声音,从头到脚都麻麻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眯着眼睛朝客桌这边偷看。他穿了!他穿了!他穿了我给他做的衣服了,真的就像自己想象地一样好看。嚣如音不觉一阵激动。
绿衣服很奇怪,皮肤稍微差一点都不敢穿绿衣服,会显得脸很黄,像得了肝炎病一样,可是皮肤若是白,就显的脸色越发白透,再加上时有清风入室,摆弄袍襟,露出内边的金绣唐草,真真地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双纡绉的料子既挺括不起皱,又能贴合身材,你甚至可以看见他胸背、肩臂处肌肉的微弱起伏,一本正经里面还透着性感,简直是要人命。
狩璇玑现在穿着自己亲手给他做的衣服,衣服的每一处自己都抚摸过,嚣如音看着那衣服贴在狩璇玑结实的胸膛上,感觉好像就是自己贴在上面一样了。刚才所想到的沮丧、尴尬、自责、五味杂陈又统统丢到爪哇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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