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蘅虽为旗籍,但是自幼家境贫寒,娘早亡爹不疼,更是有个不大成器的兄长。

她十二岁便小选进了宫,那一拨里,要好的姐妹唯有宋倾澜。

小小年纪,本家无钱无势,在这宫里头的日子可想而知,那是随人差遣,任人指使的,起初她自己虽有幸去养心殿当下等宫女,却干的都是粗鄙的活计。

说是在养心殿当差,可那几年里连皇帝一面都不曾见到过,只是口耳相传寝宫里的万岁爷也才十三岁而已,生的眉目俊朗,天资聪颖,不曾想相差无几的年纪命运却差如云泥。

教规矩的姑姑很是严苛,动辄挨打受罚,她不敢有一丁点抱怨,她是包衣之后,是大清子民,生来就是报效皇族的,这种思想她自小便懂,乃至根深蒂固。

冬日里,她每每需去替管事姑姑领炭火,小小身影总是提着一箩炭走一步挪一步地行在宫墙边,很是辛苦。

直到有一天,手上那箩炭被人伸手接了过去,她抬眼一瞧,却是一张清明端正的面孔……

她记得他,她每次去薪炭处都能见着他随在周姓太监身边,想必是他小徒弟。

就这样,他不言不语,每次都帮她把炭提到如意门前的过道,相处的岁月里,两人方才得知竟然是同乡。

问及为何帮她送炭,他也只是哼笑着道,怕她一个拎不住将炭打翻,弄脏了宫道。

好一个揶揄人的理由。

雨蘅却不以为意,深知他本心良善。

后来,她才得知,他帮她,更是像在帮助曾经初入宫时同样遭遇的自己。

宫禁中的岁月漫长苦闷,偏偏这个小太监的出现,给了雨蘅极大的温暖及安慰。

只要师傅赏了什么新奇玩意或是好吃的糕点,他都找机会一并塞进雨蘅手里,自己便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儿。

定是怕她推三堵四,她知道……

本家第一次来人去神武门探望,并不见家中父亲,却是那个不成器的哥哥。

兄长成亲,家中萧条,只得想起她这个宫里当差的妹子,见面便是银子长银子短。

去年家信中她便已参透,早知有这一出,奈何她只是个低等宫女,往日里攒下的月钱悉数寄回了家,实在没什么富余,只得暗戳戳的将首饰给了他,不想守卫检查包袱时硬说她私藏夹带,非叫来管事姑姑将她拉去慎刑司不可。

小太监一路送她过来,见这情景,硬把事情揽了过去,说是本想用首饰换些钱偷偷放进她包袱里的。

就这样小太监在慎刑司挨了一顿刑,打的皮开肉绽,最后还是他师傅打点上下,出面保了他……

往后点滴,喜怒哀乐都有他陪伴左右,虽不能明说,不能相依,只宫墙边碰见,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便足以疗慰深宫冷冽。

长泰的一片真情实实在在打动了雨蘅,自此,她下定了决心要随他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否完整,铁了心,一条胡同走到黑。

没有了长泰,这宫里,她该如何自处……

明明说好的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往后那些有所期盼的日子,竟如一场梦,醒了突然就抓不住了,还不如是梦,醒了合该忘了。

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

……

惨叫,呼救,还有,那满眼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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