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厢房内药香浓郁,雾气腾腾。

曾泰浑身狼藉,脸上伤势看上去十分严重,格外唬人。

可细看之下,就能发现这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怪不得宁念找到他时,他依旧表现的如此凶狠,真是皮糙肉厚。

周老头的医术果然高明,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活血化瘀的法子,原本曾泰肿胀的脸庞,这会已经消退许多,看上去不再那么恐怖。只是他体型肥硕,几乎将那张小床挤满,而且脸上被涂满了药膏,黑乎乎黏稠无比,如同一滩多年未清的河底烂泥,气味很大,非常难闻。

这使得他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就好像一个正躺在床上呼呼酣睡的肥夜叉,若是有人在夜里看到这一幕,必吓得其魂出体外,六神无主。

“咚,咚咚!”

小厢房内原本十分安逸、宁静。

周老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一个陶质杵臼,将事先抓好的药草放了进去,用力捣碎。这一道道的捣药声终于将曾泰吵醒。

他右眼被封还不能张开,只能睁着左眼茫然起身,四处打量一番后,突然疑惑的问道:“周爷,我怎么上这来了?”

兴许是熟能生巧,周老头捣药的动作慢条斯理,赏心悦目,他闻声头也不抬,声音冷淡,爱搭不理的回了一句:“鲁之沛把你送来的。”

此言一出,曾泰骤然惊醒,立刻想起方才经历。

上午时分,他被宁念救出来后急匆匆跑回京兆府,原本他怒气冲冲,本以为找到府尹大人领了拿人批文,就能带人杀个回马枪解救宁念,哪成想他刚过二堂就碰上了巡捕鲁之沛。

曾泰一身狼藉,伤痕累累,是个人就知道这指定是出事了,鲁之沛身为京兆府四大带刀巡捕之一,自然将他拦下来一番详细盘问。

曾泰性急外加心急,未说前因,只提后果,更关键的是,他还提到了黑虎帮三个字,并告知对方自己打算去找府尹大人讨一封拿人批文,将黑虎帮彻底拔除。

令曾泰没想到的是,鲁之沛闻言之后先是不动声色,还特意叮嘱自己赶紧去找府尹大人,没想到自己刚一转身,后脖颈就一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等到自己再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周老头这里。

曾泰想到此处,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遭了暗算,他猛地跳下床,同时嘴里不停念叨着:“坏了,坏了!”

周老头终于停下手中动作,他朝臼内看了一眼,随后斜眼瞟向曾泰,缓缓骂道:“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把你急成这样。”

曾泰原本非常惧怕周老头,可今日他一反常态,根本不理睬对方,而是一脸焦急的问道:“周爷,我昏过去多久了?”

周老头双目浑浊,缓缓坐直了身子,拍拍手上药屑,轻描淡写的说道:“不多不少,一个时辰。”

曾泰脸色骤然大变,来不及搭理老人,站起身就朝门外冲去,连鞋都忘了穿。

老人慢慢起身,看上去动作十分缓慢,可他偏偏就能挡在曾泰身前,不偏不倚,刚刚好。

曾泰身上发生什么事,老人不知道,他既不关心也不好奇,神情冷漠的望着对方,一指砂勺淡淡说道:“你虽受的只是些皮外伤行动无碍,但老夫的药,谁也不能浪费。”

曾泰被老人拦住,终于清醒几分,他浑身微微抖动,猛地打个冷颤,心底发怵,同时左眼当中流露出一丝焦急、恳求。

周老头毫不在意,瞪着曾泰,那意思就像是在说,你小子敢跑一个试试。

曾泰心急如火,可他也不敢得罪老人,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道:“宁小班头为了救我,他自己反被黑虎帮的人围住了,我是回来搬救兵的,现在却在您老这躺了一个时辰,恐怕小班头已经凶多吉少了。”

周老头十分不屑的瞟了曾泰一眼,冷哼一声:“他若就这点本事,那也怪他自己,命中注定。”

曾泰却诧异的看了老人一眼,接着使劲摇了摇头,大声说道:“不行!小班头救了我,我不能忘恩负义,我现在就去找府尹大人,他若不肯派人,我就自己去找黑虎帮的人拼命!”

老人双目浑浊,望向曾泰,他眉头一皱,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心道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愣头愣脑的。

要知道周老头虽与宁念无师徒名分,可这二人早已有了师徒之实,前段时间宁念在这养伤,周老头几乎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虽说他至今都不曾认下宁念这个徒弟,但他打心底早已承认了对方。

曾泰只剩一只左眼还能睁开,他怔怔的望着老人,希望对方能放自己离开。

片刻后,老人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目光冰冷,寒彻心魄,缓缓走出了厢房。

曾泰愣在原地不明所以,他一脸茫然的望着周老头的背影,疑惑道:“周爷,您干嘛去?”

周老头脚步不停,一声不吭,直到走的远了才轻轻回了一句:“待的闷了,出门溜溜。”

曾泰大急,连忙追问一句:“那我怎么办?”

老人头也不回,淡淡说道:“你皮糙肉厚,这点小伤连个屁都算不上,上点膏药就行。”

曾泰一愣,转头看向炭炉上的砂勺,继续问道:“那……那勺里的汤药怎么办?”

此时老人已经走远,声音若隐若现:“爱喝不喝,嫌苦就直接倒掉……”

曾泰彻底懵了,心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能内心腹诽,毕竟他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听见,万一被听到,依照老人那古怪脾气,还不把自己给拆了。

周老头一走,曾泰明显浑身一松。

他思忖片刻,穿上鞋就朝着后堂跑去。

只不过,令曾泰没想到的是,他刚来到后堂,就看到堂内走出三人,锦衣青年在前,于廷安和陌生汉子在后,态度十分恭敬。

愁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曾泰看清那锦衣青年的样貌之后,头脑一热,抽出腰间短棍就迎了上去。

柴明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挡在陈元桓身前。

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于廷安,脸上立即露出一丝愠怒,不等柴明城动手,他率先厉喝一声:“混帐!曾泰,你想干什么!见了三皇子还不快快行礼!”

别看曾泰是京兆府的差役,可他不是内衙,于廷安自然不记得这个小小的巡街衙役,可他既然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立马便猜到眼前这个睁着一只左眼,脸上抹着一层黑乎乎的药膏,差服破烂的胖衙役便是曾泰。

曾泰以为自己听错了,瞬间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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