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接过纸笔略微沉思,随后饱蘸浓墨,洋洋洒洒写下一记药方。
别看周老头其貌不扬,平日总是一副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模样,可他着实写的一手好字,挥毫落笔如云烟,力透纸背,墨迹饱满,那一行行清晰的字迹,丰筋多力,大气工整,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老掌柜站在一旁仔细端详,他虽不是读书人更不懂得欣赏书法丹青之玄妙,可仍旧忍不住喝一声彩,并非恭维而是发自肺腑觉得好看。
周老头笔锋游移不停,对赞美只剩未加理睬,只是当他写到最后一味药时,突然愣在桌前,手腕不受控制的抖动一下,以至最后一笔歪歪扭扭神韵全无,如一条不停扭动的蚯蚓般丑陋。
老掌柜一时诧异,有些不解:“老哥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周老头眉头一挑,疑惑的看向门外,紧接着他神色剧变坐立不安,心神恍惚间笔锋一顿,重重戳在草纸之上,留下一滩黑乎乎的墨迹。
老掌柜不明所以,诧异的看向铺门,那铺门上分明什么东西也没有,而且早已被关闭,老人为何如此紧张。
周老头置若罔闻,未加解释,他内心兀地生出一丝悸动,如同梦魇,令他惶恐不安,毛骨悚然。他如同痴傻般愣在桌前,就像得了失心疯突然犯病发起癔症,苍老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老掌柜终于察觉异常,他担忧的看向老人,不禁问了一句:“老哥哥,你可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老人闻言神色恍惚,怔怔转头,他依旧沉默不语,将那方子轻轻递到老掌柜的手中,站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老掌柜见状一把拽住周老头的衣袖,担忧的问道:“老哥哥,你干嘛去?”
周老头终于回神,低头看看那被扯住的衣袖,突然恢复祥和笑容,不在意的说道:“不用担心,我这是老毛病,茶就不喝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人话落,一甩手挣脱束缚,打开茶馆铺门来到街上。
老掌柜仍旧有些不放心,追出门外,可当他走出茶馆之时,繁华热闹的泰祥街上哪还有老人的踪影……
朱雀大街,人潮涌动。
此时,周老头神情凝重,他顺着内心那股悸动走在人群当中,不停左右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时,老人终于在人潮当中发现一道身影。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道身影也察觉到老人的目光,他似是挑逗,停顿片刻后,一抹身钻进一条小巷子里。
周老头见状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并且速度极快!
一时间,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出现诡异一幕。
一位衣衫邋遢的老人,看似弯身趿步行动不便,可他穿梭在人群当中,一眨眼便消失不见,街道上偶然有过往百姓注意到这一幕,纷纷以为自己眼花,大白天撞了鬼,吓得他神色一慌赶紧逃离了此地……
……
街道上,两道身影穿街过巷,速度极快。
那人在前,老人在后,两者之间始终保持着几十丈的距离,若即若离。
那道身影似乎刻意为之,既不甩掉老人,也不让其追上,就这样一直走出了长安城,直至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那道身影终于停下身形,转过身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老人见那道身影突然停下,内心一慌,惊疑、恐惧、困惑,一同涌上心头。
他面上表情极为复杂,既欣喜若狂又惶恐不安,直至走到其身前一丈,老人终于停下脚步,浑浊的双眼当中尽是狐疑,他目光矍铄,在那人身上不停游走,只是还未开口,对方却率先问道:“老人家何故尾随与我?”
周老头闻言满腹狐疑,只因心中那股悸动在离开长安城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为了确定心中所想,猛地朝前迈出一步。
二人之距,仅剩三尺。
那人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似开玩笑般说道:“老人家距离我如此之近,就不怕我是那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吗?”
周老头不管不顾,置若罔闻,他死死盯着那人忽然开口:“真是天生道子,上品之根,你从哪得来的这副皮囊?”
那人双眼微微一眯,随口问道:“老人家此言何意?”
周老头却冷笑一声,“我万万不曾想到,你居然一直藏在长安城内,今日你还敢现身将我引诱至此,你就不怕我拼着身死道消也要将你斩杀于此。”
对方飒然一笑,淡淡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人家莫不是上了岁数头脑不好,我何时引诱过你了。”
对方所言合情合理。
可周老头不置可否,全然不信,他再次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上坟烧厕纸,糊弄鬼呢!你整整折磨了我十年,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身上那股气息!”
那人突然沉默,不再争辩,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笑容,非常邪恶,常人视之,顿觉毛骨悚然胆裂魂飞,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人。
周老头见到那丝笑容瞬间,立马确定心中所想,一时之间面色骤变,额头青筋暴起,眉目扭曲,喉头不停上下蠕动,浑浊的双眼透着无尽的恨意。
对方笑眯眯的看着周老头,见到老人这副反应后似乎很享受,突然开口,语气十分亲切,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偶然相遇,和声细语,体贴关怀。
“周瑾年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这么恨我。”
周老头双目射出一道精芒,他死死的盯着对方,仔细端详一番,突然肆意张狂的放声大笑,笑着笑着还一指对方揶揄道:“不是夺舍,是天生如此。没想到啊没想到,似你这等人物居然自甘受辱。我且问你,那钻门户的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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