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予冲面前的哀教徒们行了个侧头礼,然后怅然若失地继续向前线走去。

前方,一队队的败军,迎面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看到弘予、泠未和两个大汉,就自动地从中间分开,分成了两列队伍,像是顺着菜刀的刀刃劈开了一根芹菜。

弘予每向前走一步,步伐都似乎变得没那么坚定一分。

逆行可没那么容易。

厮杀声,开始越来越响;败军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愈发激烈。

败军们试图脱下战袍,抛下辎重,甚至弃置了鞋子,但依然不肯丢下手中的武器。

那些魔法师们,也同样狼狈不堪,怀中抱着各式的魔法容器。

而这些他们视作珍宝的魔法容器,无疑成为了累赘,反倒不如士兵手中那些长杆兵器——这时候还能作为拐杖,撑着地面前行。

战场就在眼前。

此时弘予碰上了第一名反魔法士兵,即浦泰勇士。

这名浦泰勇士的半张脸已经融化,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不知名的液体滴在身上,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两支匕首,匕首和手掌之间,紧紧地缠着布条,为的就是不让匕首脱手,而现在,这布条已经被血浆、泥浆,还有那不知名的液体给浸透凝固在一起了。

弘予将这位半跪在地上的浦泰勇士扶起,泠未判断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救治这位浦泰勇士,于是简单地用耳语的歌谣来缓解浦泰勇士的痛楚。

浦泰勇士的独眼,终于散发出一丝光芒。嘴唇翕动,仿佛要说些什么。

弘予:这位大哥,有什么要说的?还有什么心愿?

浦泰勇士说了两句,但没有发出声音,缠着匕首的手往身后指了指。

弘予扶着浦泰勇士起身,看了看他身后破损的战袍,并没有严重的伤口,也没有书信,军令什么重要的东西。

弘予和泠未面面相觑,泠未点点头,又对着浦泰勇士的耳朵吹了吹气。

浦泰勇士终于说出了声。

浦泰勇士:我背后被魔鬼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我够不着,帮我挠挠。

这一句本来很可笑的话,但在此时此地,一点儿也可笑不起来。

因为浦泰勇士不能挠痒的原因,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这场战斗。

泠未替浦泰勇士挠着后背,忍不住泪水滴了下来。

很可惜,眼泪不是魔法,并不能治愈伤痛。

浦泰勇士舒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无比的舒畅。

然后再也没有吸气。

嘴角挂着微笑。

泠未:主公……

弘予:我们走吧,回去从长计议,有这样的士兵,前线顶得住。

弘予站起身:需要给他也放一颗种子吗?不知道他是不是哀教徒。

泠未:不必,战死沙场,正是他们追求的归宿。

弘予对着浦泰勇士行了个侧头礼。

泠未则行了个屈膝礼。

皮泼和帐浑相互看了一眼,学着弘予行礼的方式,左右摇晃摇晃脑袋,又学着泠未蹲起了一下,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谁做得更到位,瞬间就研究出了两人行礼的标准姿势。

大伙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弘予举目观瞧,山谷的转角处,突然冒出一队脱缰的军马,且战且走,朝这边败逃而来。

等更靠近一些,能看得出这些军马神情惶恐,相互挤压碰撞,无头苍蝇似的迎面跑过来。

再往后看,只见一队丢了马匹的骑兵们,在后面拼命地追赶。

步兵追军马,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可这些“步兵”,显然已经丢弃了盔甲和军械,竭尽全力地跑,居然能和乱跑的军马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被拉开特别大的差距。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骑兵追着军马,不要命地奔跑呢?

魔鬼。

弘予并没有见过魔鬼,对魔鬼的认识,还停留在半山亭上,郑文诸丢下的那一副佝偻的套着盔甲的残骸的概念上。

因此,当弘予看到除了盔甲武士这种形态以外,第二种形态的魔鬼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这第二种形态,基本是各种野兽的身躯,长了一颗歪歪扭扭人型的脑袋,有的甚至是倒着长的。

弘予经常做的一个噩梦就是,远远地看见一头野兽的背影,走近观瞧,野兽猛一回头,是一张扭曲倾斜的人脸。

一看到面前的景象,联想到自己的噩梦,弘予肚子里一顿翻江倒海。

皮泼和帐浑两兄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对着那些人面野兽品头论足。是啊,这两兄弟本来长得就奇形怪状的,其中一个还长了两个脑袋,要是这两兄弟跟这些魔鬼站在一起,一点都不扎眼。

现在唯一能做出正确反应的就是泠未。

泠未:主公!快躲起来。

为时已晚。

有一头人面野兽,发现了战场另一头的四个猎物,就脱离了追逐骑兵和军马的大群落,朝弘予这边飞奔而来。

泠未:皮泼帐浑,帐浑皮泼,快保护主公离开。

皮泼:帐浑,小战争舞女让你保护主公离开。

帐浑:皮泼,小战争舞女让你保护主公离开。

皮泼:是你。

帐浑:是你。

泠未真是服了这两个没有危机意识,不懂变通的大笨妖怪了。

泠未:皮泼,你拦住那个魔鬼,帐浑,你背着主公走。

弘予刚想说“我跑起来并不比帐浑慢”,帐浑已经拦腰抱住弘予,一把扛到肩膀上,大踏步地跑了起来。这速度,一般的军马还真赶不上,弘予是真没想到帐浑还有这样的逃命绝活。

另一边,皮泼还真听话,直戳戳地站在原地,还不忘回头冲帐浑说句风凉话。

皮泼:怎么样,小战争舞女是让你保护主公离开……

话音未落,人面野兽已经来到了近前,一爪拍在皮泼的面门上。

皮泼顺势双臂一抱,反而将人面野兽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皮泼还叫嚣:瞧!看我抱得多紧,休想逃脱。

泠未:皮泼小心!

皮泼正乐着,不料人面野兽突然突然咧嘴一笑,下颌扩张,说出一句人话。

人面野兽:哪里逃!

只见人面野兽,腰腹一扭,柔若无骨,就像猫科动物一样灵活,从皮泼怀里窜了出去,朝扛着弘予奔跑的帐浑方向追去。

眼看就要追上,人面野兽突然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身后皮泼追了上来,拽住了人面野兽长长的尾巴。

皮泼感觉刚才被人面野兽戏耍,很没面子,现在可得好好报复一番。

皮泼用粗壮的手臂,一圈一圈地缠着人面野兽的尾巴,将人面野兽朝自己拉近。

人面野兽也不示弱,翻身一个窜击,两只爪子朝皮泼脸上抓去。

泠未离得近,看的清楚,那锋利的双爪,从左右两个方向,双风贯耳之势攻击皮泼的头部。

泠未:皮泼!

这一击下去,皮泼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笑了起来。

皮泼:小杂种,没想到吧?咱有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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