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暗香浮动月黄昏。
桂花幽幽的香气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冲淡了玉带濠上水汽蒸腾出的腥味儿,加上浓重夜色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和不时传来的女子的笑声,让人觉得和白天里喧闹繁华忙碌的景象宛如隔世一般。
李春初独自坐在舫船的顶上,看着弯钩一般的月,慢慢咂摸着葫芦里酒的滋味。
这一葫芦酒是他从四川带出来的泸州老窖,没舍得喝,还有小半葫芦。
因为这一葫芦的泸州老窖是出峨眉山的时候他的师弟白鸾给他准备的。
他一直都很清楚白鸾对他的心思。
可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因为,他已然无法面对白鸾看向他的眼神。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要做的事,而这些都会耗尽一个人的青春和生命。
女子的青春和岁月能够有多少年可等待他?
他如何又能够在注定踽踽独行的血火厮杀道路上再承担起一份如水深情,似水华年。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这百年沉沦的帷幕已经拉开,一个又一个热血男儿都要走上民族的祭坛,奉献出自己的全部以及生命。
自己也将会成为这个祭坛的牺牲之一。
那么,又怎能把握那一份柔情,在自己的血染红青山,自己的骨浮沉大海的时候,还让她肝肠寸断,还让让她悲戚流泪?
舌尖依然萦绕着泸州老窖火辣辣的滋味,正如他曾经的江湖过去,日后的天下未来!
三十年前,他开始注视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他有着自己的追忆过往世界和对改天换日的幻想。
当他娴熟无比地将记忆深处的各色武功不断练成,不断进步,不断战胜对手和自己的时候,一袭白衣的她,回眸一笑,是何等刻骨铭心?
当他在蜀中各地运剑闲庭,独步横行,谁堪敌手的时候,却是遭遇到一次次险死还生的伏击和追杀,甚至是各种背刺和叛卖。
手中虽有三尺青锋,一双铁拳,但胸中却是积郁幽幽,块垒高筑,万幸的是身旁还有那一袭白衣的她,眼波流转,是何等记忆犹新?
最危急的时候,陈鉴救了他们,甚至为他和她推荐了峨眉正宗的白云真人。
无数次的梦回过往烟云事,无数次夜半垂泪惊坐起。
这么久了,可是懂得什么该放下?
又该把什么拿起来?
于是,他的豪情和他的壮志最终都留给了洪门,一个永远走在路上,永远不惜生命去实现改变世界的地方。
所有曾经未竟的理想,他要同样与这些生死与共的朋友兄弟去实现!
为此,有人把他视作心腹大患,有人把他看成是一代奇人,而他最终却活成了难辨真假的传说。
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他可以付之一笑。
但他却不能完全不在意地把这天下看作一局消遣人生的棋,也不能将这人生当成一场游戏天下的戏。
到如今,却是真的负了那如水眼眸,那泠然如仙的一袭白衣。
映着月华和灯火的水面,突然泛起了两点小小的,无人注意的涟漪,似是一场无人注意的风波。
李春初抹了抹胡须上残留的酒液,眼神里蓦然化成坚定和冷静。
他终究还是那个洪门护剑堂堂主。
脚步声响起,上来的竟然不是周道民而是苏黑虎。
苏黑虎的眼神很亮,里面全是兴奋和得意。
“师叔祖!”
“来了,坐!”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处。
苏黑虎也盘膝坐下,看得出他很兴奋。“明天就是秋色巡游的日子了。我给你安排了最好的位置看。”
“嗯,好!”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一年和白鸾一起在自贡看灯会的日子。
“师兄,自贡灯杆节据说唐朝就有了喔!你看你看,真漂亮!”
“师兄,师兄你在看什么?这个宫灯好讲究哩!还是薄纱做的,上面还嵌着玉,挂着彩穗儿呀!”
“给我买一盏好不好?”
白鸾精巧的小脸那时候被手里的灯光映照得真是娇艳如花呀!
用花来形容确实很俗很俗,可是,又实在想不到灯下的白鸾可以用任何一种他可以想象到的东西去形容。
也许,这就是解语花的来处吧!
“师叔祖,我跟你说,这次的秋色比去年的要多好多花样!我去看过弟子们跟巡游队伍的合练,真的很好看,很精彩!”苏黑虎滔滔不绝地亢奋着,指手画脚。
白鸾仰着小脸看耍龙灯的时候也是这样,很激动,很开心。
那时候,有舞龙经“武阵”、唱念猜字“文阵”的布衣龙灯,龙身里火烛通明,舞动起来却从不熄灭。还有一个叫“牛儿灯舞”的,牛童提着红烛灯和演牛的一起牵牛、骑牛、喂牛、逗牛真是有趣得很。
“师兄,师兄,你呀,看什么?你就是条牛,笨死了的牛!”
白鸾的一身白衣,葱绿的湘裙,在灯火下是那样的娇艳,真的,真的就像那年走过的贵州黄果树瀑布边上崖石间摇曳的不知名的小红花一样。
“师叔祖,师叔祖,你明天打算怎么安排?”苏黑虎有些紧张的神色。
“没安排,和你一起看秋色。”他拍了拍苏黑虎的肩膀,笑着说:“你去下面帮我再拿一壶酒来,要烈酒。”
“你这里不是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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