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畅宝斋。

刘相如陪着父亲刘思乾来看戏。但由于他素来就不喜中国戏曲,他觉得演员身上厚重的服饰桎梏着一个个自由的灵魂,油腻腻的粉彩封印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容,老掉牙的故事宣扬着一条条封建教化,坚持随父亲拜会完头牌名角,就就托词想要透透气来到了楼下。

雪已经停了好几日,屋檐上的积雪还未及融化。夜里起了风,裹着薄雪吹落在行人裸露的脖颈间,冷的人缩头缩尾,赶路的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刘相如下了楼,站在逼仄的后巷,点燃一支烟,并没有着急吸,而是噙着烟卷开始出神。他在外求学多年,和父亲许久未见,只靠着几封家书互相了解对方的近况。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凭着几页家书,他知道了家中的动荡。但纸上得来的,终究不如现实惨烈,今早他无意瞥到父亲手腕处触目惊心的疤痕时,才知道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是他拼了命为自己挣来的。

想到此处,心里平添了几分愧疚。恨自己多年来未能在他身边尽孝,未能与他一同承担......愁思涌上心头,眉头也不自觉的蹙了起来。“这泱泱大国,就败在密集的鼓点和咿呀的唱词中,没有了骨气,丧失了主权。”想及此处,他只觉得喉头干痒,胡乱地吸了几口烟,怅然地抬眼看着两强之间逼仄的天空。正扫见几只雀儿飞过,欢脱愉快,惹人羡慕。

目光向下,是这座古朴的戏楼。这个楼也有些历史了,屋檐的造型看起来十分精致,斗拱高耸,雕梁画栋。底下那扇暖黄色的窗子里传来弦子细腻微颤的乐声,伶人唱道“眼睁睁,母子们难得见......”如泣如诉。

听到这么一句,刘相如心头猛然一颤,也随着这断断续续的唱词感伤起来,他想到了独在异乡得到委屈和无奈,想到此生不得见的母亲,想到苦苦坚持的父亲……千百种心绪瞬间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低头细细品味着唱词间的意趣,千回百转,弯弯绕绕,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上,不觉眼角已经落出来几滴泪来,掩面叹息。

忽地巷中又起一声,先他一步有一搭没一搭的啜泣起来。

刘相如回神,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寻着声音的来处望去,看见一个瘦弱的男孩,他正缩在角落,耷拉着脑袋压抑着声音哭呢。

“看来,此处又多了一个同我一般的伤心人啊!”刘相如这么想着,将手中的烟头一掷。向着那男孩疾走几步,想要上去同他攀谈一番。

“小陆子!”院子里传来一声呼唤,那孩子肩头一颤,抱着腿直撅撅地呆着了原处。

刘相如也住了脚步,故作无关地将目光移开,又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烟雾吐出时眯着眼睛看向戏楼子上一扇扇窗户,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小男孩那边的动静。

“小陆子!原来你在这儿啊!”来的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水衣,在夜色中很是扎眼。

刘相如刚刚随父亲去后台时见过的,那个陈老板戏服里面穿的就是这件,心里不由暗自忖度“原来是她!”

“好孩子,别哭了。”白衣女子俯身搂住那个在黑暗中冷的瑟瑟发抖的小孩,在他耳旁嘀咕着什么。

隔得太远,刘相如也听不清,但他没想到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陈老板私底下居然是一个善良诚挚之人,竟是自己错看了,也自恨自己仅凭一面之缘便往下断论的毛病一直改不掉。

安慰一阵之后,那个女子拉着小男孩欢欢喜喜又回了戏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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