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4年匈奴人建“汉”,公元306年氐人建“成”,开启了各民族在中原建国的热潮。

可叹此时汉人朝廷坐拥江山的司马家族还在专注于亲人之间的互相残杀,根本无暇顾及胡人蚕食中原的燎原火势。

公元307年晋惠帝司马衷被毒杀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司马炽被司马越扶上了皇位,改元永嘉。一如当年汉献帝改元建安,并没有因一个年号如愿建立安定祥和的天下,永嘉字面意思展现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实际上却开启了一个动荡煎熬的大时代。

公元307年,西晋永嘉元年,琅琊王府外明月高悬,分外皎洁,月光洒下把侍卫们的影子映在王府青石板上,拉得很长,王府各处屋顶檐角上的石制骑鹤仙人及一众神兽雕像也在月光熠熠生辉。

但是月光没能映出隐身于屋顶的我。

屋内琅琊王司马睿由坐立不安到来回踱步,焦躁的问客座上的军师兼密友王导道“按脚程计算按理应该到了的啊,不会生什么变故了吧?”

王导道“殿下宽心,此事智珠在握。于东海王只有利而无害。”

司马睿道“可是,此次奏请只有大成功和大失败两种后果,这般请求不开口则已,开口了若被驳回,那就意味着孤失去了东海王的信任转为对孤猜忌了。”

王导道“即便东海王担心我们在江东得以壮大,他也不可能放弃发展这块胜则为后勤败则为退路的战略区域,他没有比殿下更合适的人选可委任了。这是阳谋,无论他怎么想都不会拒绝的。”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后琅琊王府门前一声嘶鸣,武将快速跃下马跑进了王府,顾及礼仪立即又改跑为快走,佩刀鞘敲击在铠甲上一声声传进殿堂内。司马睿往前走了几步,王导也跟着站起。

武将一跨过殿堂门槛就高声跪报道“禀殿下,朝廷已同意你南迁出镇建业,宣旨官已携圣旨入城了。”

司马睿以拳击掌道“太好了,茂弘,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过江。”

与司马衷最后一次入梦交谈后,我把原先附在司马衷心上的心神种子转附到守卫洛阳宫的那只不通小兽心上。小兽很乐意,祖兽老离也表示同意。

所以几日前司马越在朝堂之上代表皇帝同意司马睿出镇建业的奏请时,我就第一时间知晓了。

司马睿曾在两年前于司马越兵败逃跑时,跟惠帝司马衷一起被遗弃被俘。司马衷曾短暂与堂弟司马睿被一起关在狱中,有了生平唯一一次交流,司马衷跟我提及过此事,但没说具体聊了什么。主要是知道自己平常太爱留言,渐渐的也会挑重点讲了。

关于司马睿,司马衷只评价了一句“此人与朕都是会演的另类,朕是在装痴扮傻,他是在扮演平平无奇,你不特别注意都不会注意到他,这些王爷们杀来杀去,说不定最后渔翁得利的会是此人。”

后来司马睿果然能在别人忽略他的情况下越狱脱身逃回封地。

这就让我觉得值得来看看他究竟何许人也。

浦口,长江北岸,过了江对面就是曾经东吴孙家盘踞了近百年的建业城。

长江下游从九江(柴桑)到南京这段河段呈朝向东北方的走向,这段长江东面的地区古称江东,后称江左(站在地图北面往南君临天下看,江的东面即左侧),后世把这一地区再缩小点又称为江南。江南地区在后世的富庶自不必言,此时的江东地区已然富裕。

与司马睿一同过江的还有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一共五个司马王爷共同过去治理江东。

司马睿在浦口北岸眺望建业城对着身边的王导说道“东海王老辣,到底留了一手,共派五王过江东,防我独大。茂弘,你怎么看?”

王导笑道“无妨,楚汉争天时,先入关中者为王。此番大好机会,殿下须当仁不让。江东大好地方,富甲天下,朝廷若能平得了各处乱,先入江东者可以据长江天堑守江东分庭抗礼。若朝廷平不了乱,江东就是可以割据的太平乡,最多我们做回三国时的东吴,徐徐图天下。”

司马睿道“江东士族都谈好了吗?其他四王已派人乘小船过江去接洽各大家族了。”

王导道“他们实则已迟了,我半年前已开始多次接洽江东士族了。初步意向已达成,他们只不过是仍需亲自面见殿下后才会落子押宝。哈哈。”

王导继续道“江东势力目前主要是东吴遗留势力,有个号称“五俊”的团体。如果取得了这“五俊”的支持,基本上就能控制住整个江南地域。这“五俊”都是什么人呢?第一个,贺循是孙策时代名将贺齐的后代,家族之中世代为官为将。第二个,顾荣是孙权时代丞相顾雍的后代,世代为官,文学上与陆机、陆云兄弟齐名。第三个,薛兼是东吴孙权时代名臣薛综的后代,世代为官,后来跟司马越也混过一段时间。第四个,纪瞻是孙休时代尚书令纪亮的后代,家族之中世代为官为将。第五个,闵鸿是东吴末帝孙皓的尚书,文学家。”

我在那一刻在王导身上仿佛看到了素未谋面的诸葛亮的几分风采,也意识到了原来真正厉害的角色是这王导。

此时,江北岸人马辎重汹涌,原本有序,只因五王都想抢先过江早日先落桩,大家同此想导致谁先到达江北其余王就闻风追赶而来。

场面可谓熙熙攘攘又汹涌。

琅琊王氏举族迁徙是对江东押上了重注,依附在王氏周遭生存发展的中小家族以及上千民户,在大树底下乘凉久了,现在大树不是倾倒是连根拔起移植他乡,他们也只能跟着大树走,舍不得几代人在树上搭好的窝,倒不见得依附族户们有多高远的见识知道趋吉避凶。

我从北方过来,见到交战区的惨烈场景,为这些不明就里却选择跟着大世家门阀南渡的人庆幸,很快他们就会后知后觉发现做了正确的选择。

可以说这些与大世家有关系的小门小户共享了大世家的大智慧,算是他们祖上积德留下来的无形遗产财富。

人群中我还发现了不少有道行修为的人,危难动荡面前对有本事的人而言也是种机会,展露本领的门槛比太平时低了。我也想到了接近王导的路径身份。

是以书上有言:愿君生逢激荡时。

五艘司马王旗楼船引领着大小船只次第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对岸建业城的驻守文武早已列队迎候,各种旌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司马睿的车驾到达建业城中的新王府入住后,稍事整顿,两天后就见王导坐进马车百骑卫兵开道离开王府。

车马队伍最终抵达会稽郡山阴县,停于贺府门前。

贺府大开仪门,江东士族领袖贺循携众人亲自于门外迎接到访的王导,二人携手进府。来到花厅奉茶时共六人落座,贺循向王导逐一介绍,正是江东五俊其余四位顾荣、薛兼、纪瞻、闵鸿。我在旁看到这局面,想必这就是王导半年来多次派人到江东接洽士族的成果了。

下人跟六人分别倒完酒放置好佳肴果酿后关门退出。不透光的角落里几个老鬼飘然落座在各角落空位上,他们看不到我,我打量了一会觉得应该是贺府的祖上。看来这场会议重大到连家族祖宗都关注了,这场会晤应该是一场进退定调局。有好戏看了。

贺循率先举杯开口道“欢迎司马大人茂弘公大驾光临寒舍,请代我等江东士族向琅琊王殿下转达欢迎之情。”

贺循说完,另外四人也跟着举杯附和。

王导举杯道“我家世代久居琅琊,今番虽是第一次来到江东会稽,但久慕各位江东名士久矣。多番书信往来人员互访,今日终于可与诸位当面畅饮畅谈,幸甚至哉。请!”

“请!”“请!”“请!”“请!”“请!”六人纷纷喝干杯中酒。

贺循率先开口问道“琅琊王殿下此次都带来了什么?”

王导到“殿下全家,我琅琊王氏全族都来了这够了吗?”

此言一出,五俊表情各异。

王导道“若还带来了各位家族上下的前程以及恩泽子孙后代的稻粱谋,够未?”

贺循道“老夫已垂垂老矣,已不剩前程,儿孙自有儿孙福,远离是非漩涡纵然淡了前程也是一种福啊。”

王导道“那我们就先来说说为子孙做稻粱谋吧。八王之乱持续了十几年才刚过去,事实上仍然余波未平。一直没怎么直接波及江东,现在江东成为我朝唯一净土,接下来会不会被波及呢?在外,胡人叛乱四起,若是朝廷不能平乱,若是朝廷因内乱抵挡不住各路胡人军队的来袭,战火势必蔓延波及到江东。于内,若是朝廷守不住,各方势力退守割据江东,江东战火亦起。若是朝廷能平乱,东海王腾出手来拿回江东,也有可能导致战起。”

闵鸿问道“那当如何?”

顾荣道“不是猛龙不过江,想来无论哪种情况,琅琊王和茂弘公都已胸有成竹了。”

王导道“然也,但是再胸有成竹也怕万一,若能得到江东士族的全力支持,方能万无一失。”

纪瞻道“愿闻其详。”

王导道“无论发生以上哪种情况,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都不会太多。唯有发展壮大,把防御做到最大程度,整个江东上下一心,有人重做三国时吴侯所做之事,江东自成一体,可防御可动员,才能在有敌来犯时以不变应万变稳坐钓鱼船。胡人来了打退他们,不让他们突进江东,护佑江东子弟百姓太平,在域内无战火的情况下发展壮大徐图中原,收复失地收疆复土,各位以及家中子弟封侯拜相。当江东足够强大时,朝廷也会思考得失不会硬拿回江东控制权,可避免内战。”

薛兼道“怎么看得利最大的还是琅琊王,我们作壁上观不参与东海王与琅琊王之间的博弈更稳妥些吧,胡人如果真打到江东了,我们再出钱出力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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