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月,隆冬至。

而地处中原偏南的鹿野城,却下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雪。

连着二十日来,天空日日阴云如铅,夜夜狂风席卷。

暴雪漫天飞舞,犹如鬼哭狼嚎。

城中官道交通尽数阻断。

大户人家尚可勉力维持;而普通百姓家,多炭火告罄、粮油耗尽。

更有甚者,房屋因暴雪坍塌,不论老小,只得暴露暴雪当中。

百姓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

深夜,鹿野皇宫,六公主府上。

“老大那边还没动静吗?”

“殿下,大殿下那边连日紧闭宫门,只是每日起炉炼丹,其它没任何消息传出。”

“笑话,一辈子口口声声自称佛门弟子、不惧生死。临了却知道怕死了。安抚司呢?他们眼睛瞎了吗?百姓冻死得冻死,饿死得饿死?就没一点应对之策吗?”

“城内外三十里内交通阻断,且这暴雪不知要多久,安抚司只敢每日保证宫内和六部官员家眷日常用度。至于百姓。没大殿下令旨,那安抚司怎会私自放粮赈灾。”

“隆恩寺那边呢,三姐那边可有难处?”

“三殿下那边一向粗粥淡饭,三餐尚能维持。只是火炭已绝三日。”

“天牢那边呢?”

“天牢那边,已无任何供给,每日稀汤薄水,已有数人陆续亡命。但徐驸马,却把您送去的那份救济尽数分于牢中老臣。但若总如此,应该抵不过三日。”

“天牢守卫如何?”

“撤去许多,昨日只有四十余殿前军守卫。”

说话的正是当年的六公主和九品剑侍洛妃云。

而洛妃云就是两年前刺杀李墨愆的黑衣刺客。

她还有个另一个身份,便是二十多年前代替李墨愆被送进鹿野皇室的女婴。

也就是花魁游狄之女。

二十多年前,六公主年方十二,有九品剑侍十八名。

但自当年徽州一事,六公主犯上怒,十八剑侍被消去一半,只留九名。

不仅如此。

当日回京,礼部、刑部、兵部、京都府、宰政卞夏皆弹劾三公主、六公主失仪之过。

大公主更是心狠,借机谏言:大莽国近来屡犯我鹿野边境。只是我鹿野新定,国库尚不丰足,需休养生息。现下大莽虎视,唯与其修好,方能为鹿野换得片刻喘息。

姜丰浩道:依你看,如何于那大莽修好。

大公主:陛下可令三妹、六妹和亲大莽,将功赎罪。据儿臣所知,大莽大皇子、二皇子手握重兵三十万,随无太子之名,权势却在太子之上,陛下可休书和亲,以抚其心。

此时,三公主年方二十有一,二六公主年方十七。

而那大莽二位皇子,粗鄙武人,年龄均已四十往上。

所幸,两位公主虽有过失,但皇帝及太后也算珍视庇护。

故大公主之计未能得逞。

此后,大公主又屡次企图勾结大莽制造边境纷争,并提出和亲策略。

无奈,司马一家以死力戍守边疆,五子活一。

大莽虽觊觎侵占,却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

因此,和亲之事最终无果而终。

六公主回想起往事,心中依然愤慨不已。

同母所生的长公主,竟然对亲生妹妹心怀叵测,屡次欲送其入虎口,受异族侮辱。

相反,自己虽与三公主非同胞姐妹,但三公主对自己却处处忍让,宽宏大度,视为知己。

六公主又问:宫里那边呢?

洛妃云:陛下那边,每日凭不花和尚所炼丹药续命,虽一吸尚存。但……

六公主见其犹豫,急问:但什么?

洛妃云见公主动怒,只得如实相告:但好像被控制了心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昨日,陛下于榻上突然暴起伤人,竟咬伤宫女数名,啖肉饮血,十分惨烈。

六公主闻言,神情激愤,拍案而起,下令道:速召九品剑侍,传令黑骑入京。

洛妃云回应:公主,大雪封路,召集九品剑侍虽非难事,但三千黑骑远在漠北不毛之地,赴京之路漫长且险阻,恐怕需耗时数月。

六公主镇定自若,回应道:无需担忧,照令行事,我自会有所筹谋。

却说这六殿下,较之往日娇蛮的六公主,已今非昔比。

这么多年来,奸臣当朝,大公主权势遮天,谋害苍生。

而六公主贵为皇族,当年却主动辞去皇族各种优待,只于宫中一角,留陋室四间,废地一亩。

每日养花种草,习练武艺。

这些隐忍之举,果然奏效。

大约这鹿野皇室里的人,到死都已忘了这位“刁蛮公主”的存在。

事亦如此。自此后,皇帝、太后未曾和六公知有一面之照。

而暗地里,六公主却在徐家的支持下,于十二州军中培养亲信。

并于漠北荒凉之地,培养黑骑三千。

这黑骑兵,皆是鹿野各州失家、失亲孤儿,且男女皆有。

黑骑无凡人情感,无凡人痛苦,无凡人恐惧。

其甲胄,以玄铁成,坚固无比。

其战马,皆千里足,迅捷如风。

其武功,皆十步杀,以一敌百。

这三千黑骑,可敌十万雄兵。

六公主之所以让洛妃云不顾路途遥远密召黑骑。

实因,一月前,这三千黑骑已如鬼魅,隐藏到了鹿野城外一百里外的密林中。

率领黑骑的,便是北荒镖局的总镖头李墨愆,和司马常山嫡孙女司马雪娇,

此事,为诸位详细说来。

却说北荒议事后。

几月来,李墨愆日间操练兵马,广积粮草;夜间习练武功兵法,日进千里。

三千镖车变战车,千帆镖船变战船。

十余万将士枕戈待旦。

欲于腊月起兵,席卷鹿野十二州,一举推翻鹿野皇室。

是夜,李墨愆请徐一鹤、孙瞎子、仆若田于军帐。

众人坐定,李墨愆直言:北荒虽已拥兵马十万,且粮草丰足,但我实不想再让四方兵祸四起。

这鹿野建国不足百年,数十年穷兵黩武。如今百姓尚在喘息之间,若今日我等再起兵戈。

百姓何以活命?以一人之私,而涂炭天下,和鹿野皇室有何区别?

徐一鹤、孙瞎子,听闻此言,甚觉欣慰,面露喜色,暗自交换眼色。

但徐一鹤仍试探道:愆儿可知,鹿野建国来,尚不足一甲子。但连年征战,赋税苛捐压得百姓生不如死。眼下,鹿野因大莽连年边境侵扰,不但三五男丁悉数随军,就连五旬老妪也被征入军中,埋锅造饭。况且我鹿野四大家族,即将面临兵祸,或遭灭门之灾,如此形势危急……

孙瞎子趁机问道:徐先生,眼下可有两全之策,即不苦了百姓。又能……

徐一鹤不等孙瞎子说法,急忙道:倒是有个两全之策。

李墨愆问:祖父请讲,若是既能免去百姓之苦,又能保全北荒和徐家,还能救出愆儿父母,我定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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