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没有理睬单手指天的无头狩二,转身走向了杜木,这时杜木才看清了它的样子,那大概应该也许是个人,破破烂烂的布衣上挂着残缺不堪的甲胄,走路一瘸一拐,右手握着一把断刀,脖子上顶着半个脑袋,眼睑被割掉了,只剩下血红色的眼珠子暴凸出来,死死盯着躺在地上屎尿横飞的杜木;另外一半脑壳不知道是被削掉了,还是被挤碎了,一团丑陋,表面飞舞着细小触手的巨大肉瘤从脑壳里长出来,如心脏一般跳动。它来到杜木身前,低头看向了这个绝望的年轻人,腥臭的脓血从它脑壳里流出,低落到杜木脸上,然后它俯下了身子,身体里发出诡异的惨笑声,准备给这个年轻人来一个甜蜜的吻。

下一刻,杜木只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微风拂过,这鬼东西的脑袋就滴溜溜地滚到了一旁,身体也猛地炸成了细小的肉块,腥臭的黑血喷溅了杜木一身。而这时,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才像是猛然惊醒,叫的就像是洞房里的新娘看见一头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一样。

狩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复活了——哦不对,应该说他并未死去,因为不远处那个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头木人;他没有理睬躺在一旁的屎尿和黑血里哭嚎打滚的杜木,而是又挥挥手召出了两只小妖怪,第二只比第一只长得更丑。那两个小妖怪一出来就开心极了,它们狂笑着在污臭的屎尿黑血里打了个滚,然后追到那颗准备趁机逃走的脑袋前,捡起石头,一边发出兴奋的怪叫一边狠狠砸了下去。那颗脑袋并没有真正死去,它在脖子整齐的断口下面长出了几只粗壮的触手,然而此刻已经被两只开心的小妖怪砸碎了脑壳,砸烂了肉球,碎肉和汁液四处飞溅。

而狩二此时眯着眼睛盯着地面,像是在寻找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从一滩血和碎肉里捡起一颗珠子,在杜木身上擦了擦,然后放进了随身的口袋里。接着他便转身离去了。

“等!等等我!”杜木惊慌失措地喊道,他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紧紧跟在狩二后面,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并不是鬼屋探险,而狩二也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里两个小妖怪已经把那颗脑袋砸的不能再烂了,此时正坐在血污里,嘻嘻哈哈地捡起四周的碎肉砸向对方。

狩二带着他,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洞穴中。洞穴入口极其隐秘,藏在层层藤蔓之后。洞穴里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和血腥气息,狩二点燃了一根火把,借着昏暗晃动的火光,杜木只看了一眼就把今天吃过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吐了出来,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恶心,恐怖的场景,甚至连做梦都梦不到这种只会在世间最可怕的地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狭隘的洞窟里,一具具干尸被吊在半空中,空洞的眼眶似乎在盯着他,向他诉说无尽的苦难;满地都散落着布满啃咬痕迹的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来,正好你来了,把你的乡亲们装起来,等会带回去。”狩二只是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似乎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他扔给一旁正哇哇大吐的杜木两个袋子。然后开始动手把干尸一一从绳子上抱下来。

见到杜木闭着眼睛,腿脚发颤地走到干尸前,竟是畏畏缩缩了半天都不敢伸手。狩二烦恼地挠了挠头,告诉他:“那你去把那些骨头捡到袋子里吧,回去让他们自己拼去。”

就这么的,杜木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心理斗争,最终他还是战胜了自己的恐惧,没有叫的像个委屈的娘们一样,开始一边干呕着酸水一边把各种稀奇古怪残缺不全的骨头扔进了袋子里。“哎!那个别放,那一看就是鹿头。”狩二不放心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提醒道。杜木一哆嗦,迅速将那颗鹿头扔到了旁边。

总共五具干尸,还有四个袋子的七零八碎的骨头。狩二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仙术,将那五具干尸变成了手掌大小,挂在了他的腰间挂了一圈;而杜木则使出了毕生的力气拖着四个沉重的袋子在后面走,因为刚才狩二告诉他,如果不拖袋子,那就背干尸。

“仙人,刚。。。刚才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回去的路上,杜木忍不住问道。

“一个可怜的修仙者罢了。”狩二告诉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入了魔,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那它怎么会来这里?”

“不清楚,可能是一路逃避追杀吧,就躲到这里来了。”

“仙人,您。。。您能收我做徒弟吗?我想跟”

“不能。”

二人回到了镇子里,引起了全镇的轰动,但很快轰动就变成了响彻天际的哀恸。悲愤至极的镇民们围住了狩二,听他讲述山里发生的事情。狩二同情地告诉他们,这都是因为山里闯进了一只食人妖,他已经捉住了那个妖怪。说着,他就解开腰间的一个布袋,一个被困住双手双脚的小妖怪就掉了出来,正是之前化成黑雾的那只。它在地上打滚,愤怒地挣扎,咒骂着叽里咕噜的话,四处冲撞人墙想要逃走。但随后雨点般的拳头,脚,菜刀,锄头,草叉落下,在它身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它的皮肤极硬,高高举起又全力砸下的锄头只是在它背后的尖刺上砸出了一片火星子,它发出猖狂的哈哈大笑声。

狩二将一小捧灰色的粉末洒在了它的身上,兴奋猖狂的大笑声迅速变成了咒骂和尖锐的嚎叫,然后小妖怪就在一团剧烈的火光中烧成了一地灰烬。

“恶妖已除,因果已了。”狩二朗声说道。他在镇民们极致崇敬的目光和英雄般的欢呼声中前往了红石酒家,并告诉老板娘红柳夫人一切已经解决。他没有要那九个倾尽全家之力的财产,而只是象征性的每家收了五个银块,接着又付清了在红石酒家欠下的饭钱。最后牵着那匹矮脚小骡,矮脚小骡拉着那如山高的堆满了行李的板车,在红柳夫人略带失意的目光注视下,一人一车走入了缓缓沉没在风星海山之中的夕阳里。

而杜木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他径直回到了家里,衣服一脱,倒头便睡,随后高烧三天。三天中,他浑身赤红的皮肤蒸腾着可怕的雾气,在父母担忧至极的眼神中不断说着胡话。

三天后的清晨,赤身裸体的杜木走出房门,此时家人还在沉睡。三天高烧过去,他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神忧郁而紧张,面颊消瘦,形容枯槁。他闯进厨房,吃掉了一切现在立即就能吃的东西,又喝了半缸子的水。父母以为家里进贼了,杜土抄着一根棍子就摸到了厨房旁边,却震惊地看到赤身裸体的儿子走了出来,接着用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极其认真而严肃的语气说道:“爹。我要去修仙。”

他爹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着声音问道:“儿啊,你还认得这是哪里不?”

“我没傻,也没烧坏脑子,爹。”杜木盯着他,眼神令他发毛,就像是一个刚在地狱走了一趟的人。“还记得那个叫狩二,在红石酒家吃了七十个包子和五十碗面的白衣青年吗?他是仙人,我要拜他为师。”

杜土傻了,他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围着他绕了几圈,确认自己儿子精神正常之后,他皱着眉头问道:“你。。。你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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