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街头,李继业穿了一身新购置的胡服,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混迹在人群中,一双三白眼夹着不怀好意的目光,飘忽在四下行人身上。
对于今儿这身行头,李继业很是得意,觉得自己颇有生意经,最近明州城里涌入很多外埠人和外夷人,穿胡服不光是赶时髦,还是透着一股开放和接纳的态度,更易与陌生人搭话。常言道“四面八方都是客”,是“客”也是“羊”,随便逮到一只,就能解了当天的酒瘾,这“羊”若是再肥一些,便能连着过上好几天有酒有肉的好日子。
他这可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漫有目的哪里热闹便往哪里撞。
“一个药铺子前头怎么会排了那么多人?咋了,这城里是传什么急病了?“李继业当下便留了心眼,拿着折扇掩住口鼻,想要绕过去,又想着打听热闹,可是暗自挣扎了好一番之后才走到铺子跟前,站在离门一丈远的地方跷脚探颈往里看,却是什么也没看明白,再回头瞧瞧长长的人龙,端详那些人面上神色,皆是平淡中透着一些期盼,这倒不像是家里人得了重疾请医问药的焦虑。懂了,倒像是店家有类似”三伏贴“之类应季保健的免费保健药品赠送时的样子,哦,原来如此,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论,这可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只是这队着实有些长,李继业又不甘心从队尾处排起,那双贼眼珠子转了又转,便伸出手指着远方突然大喝一声:“看!那是什么啊!”
正在排队的众人纷纷看向李继业手指的方向,李继业乘机加塞在了队列最前头。被加塞的人立时不干了,连拉带搡地赶着李继业出去。
李继业的谎话张嘴就来:“我家内人生病了,我娘子,对,就是人人都夸温良贤惠的董娘子病了,我得赶紧给她抓药治病,事从急权,你们就当行善积德,让我排这儿好了。”
见他话说的这般诚恳,被加塞的人虽不乐意,却也没再拉扯,只是给李继业指了指药铺子一侧悬着的“白衣相面”的幌子:“你若请医问药便到那里面去,我们这队是相面的!“
李继业这才搞明白了,原来这么长的人龙,竟都是来相面算命的,嘴里嘀咕着:“腊八节报国寺施粥都没见你们排这么长个队,现在算个命……”
李继业踱着步子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前头的人回身打趣李继业,问他这下怎么不争先了。李继业扇着扇子给自己找补:“这你就不懂了,相面算命也得讲究个天时,什么时辰去算,那算出来的命数都会有变化,我这是顺应天理。”
其实这人虽奸,却是明白,相面这事儿是真有玄技、还是江湖骗子混饭,那可是天地之别,他可不想自己踩坑,所以排在后面,先看看前边那些人的反应,以此便能推测出这相面之人的水平。
李继业此人,虽是个渣渣,平日里四处坑蒙拐骗,不干正经事,却唯独是不缺脑子。毕竟祖上也曾富裕过,小时候也是当成金宝银宝被一家人娇纵惯了的。虽说后来家里没落了,自己更是个不着四六的货,在这城里结怨不少,却因始终存着一份警惕之心,没真正吃了亏。也正因如此,刘一手对其暗恨多时、却也只能蛰伏待机,并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一朝不慎,打虎不成,反连累了母亲和姐姐。
排了许久,终于轮到李继业,进门后跟维持秩序、收银发签的小厮讨价还价一番,付足了酬金后,李继业终于坐到了相面桌前,花了不少时间和足额的钱,他心下已经对白衣相面的李泌信了七八分,刚一坐下就急切的表述自己的诉求:“先生,我……”
李泌摇头嘘声,让李继业保持安静。
李继业眉头一皱,心想,别跟刘一手那小骗子一样,不能也是个哑相吧?若那样,我可就要闹了。
李泌瞧了眼李继业的面相,典型的三白眼——“上白多奸、下白多刑“,三白眼想得到的东西,不惜代价都要得到。这样的人,往小了说,泼皮无赖,为害一方,往大了说,祸国殃民。况且这人都不必开口,一丈之内,便可闻到其口鼻吐纳的腥臭之气。这种人,还是少与其对话为妙,以免消耗自身正能量。
于是,李泌煞有介事地用算笔翻折了李继业双耳察看一番,又让他依次做了呲牙、咧嘴、鼓腮,瞪目等动作,而后缓缓开口:“尊驾印堂发黑,目黄皮干,身上常会莫名出现血淤斑点,想来平日饮酒过度,肝肾俱损,若问子嗣……”李泌略停顿了一下。
李继业不耐烦的点着头:“是是是,对对对,先生你算得不错,我平日里是好个小酒,也是盼着有儿子,但现下这不是最当紧的,我没想算这个,我想算得是……”他压低声音,凑近李泌:“就是我家里有三个拖油瓶,是我后娶的娘子带来的赔钱货,我跟这娘子在一起捣鼓了五六年,哎呀,没个动静,想来她是不能生了,那她带来的小赔钱货,我总不能一直白养着啊,所以我就想着——是继续留着她们给我赚点小钱花呢,还是干脆一把卖了,赚笔大的。你给算算,这货是留在跟前儿好呢,还是卖了好呢!还有,我到底有没有可能发家致富,若能发家,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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