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红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暗褐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店铺门前的陈旧的招牌就像是一个个荡动的秋千来回摇摆动。院子里的白杨树只剩下枝头在风中蔌蔌作响,树下的三个人已等候多时,辛云飞才缓缓下楼。
辛云飞脸上全无表情,等候的人连头都没有抬起。三个人只是轮流看了纸上内容,各自策马急驰而去。
客店鸡声方鸣——
在晚秋清晨凛冽的寒风里,辛云飞正坐在炉火的余熏旁,在慢慢的喝着一碗羊汤。
他吃得一向不快,一股甘美温暖的汤汁从咽喉里流下去,痉挛紧缩的胃立刻松弛舒展,就像是贫瘠的土地获得了滋养和水份。
辛云飞刚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很白很小的手。手上却拿着三条马鞭。
辛云飞道:“你想要去。”
罗青青道:“当然,这种事怎么少得了我。”
辛云飞笑道:“我们此去凶险异常,你不怕?”
罗青青道:“别瞧不起人,我还怕不够热闹呢!”
辛云飞道:“哪你还不去准备准备。”
罗青青道:“你看,我早就准备好了。”
三匹马上水袋、干粮、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来虽无用,到时都是有用的东西。
罗青青道:“这些东西,自然都用不着你费心。”
辛云飞道::“但我们此去,却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有几匹马,几袋水和粮食,便已足够,若再能为我准备些酒,则更感激不尽。”
罗青青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好酒,到时多买点不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话,秦水瑶出来了,云鬓如雾,松松挽着一髻,鬓边插着一支凤头金钏,外着金绣罗裳,内衬鹅黃绸衫,外罩一件沿白毛边玄色披风,那窈窕的身子在那雪白的毛边和鲜红的罗裳相映之下,已显得那般神采飞扬。蛾眉淡扫,脂粉不施,浑身上下净透得不得了。
罗青青跑过去拉着秦水瑶手说道:“姐姐,真漂亮。”
秦水瑶在罗青青脸上捏了一把道:“小鬼头,好话都让你说完了。”拿起手上的披风替辛云飞披上,细心地打着领结道:“我们往哪条路走?”
辛云飞道:“我们往安康方向,走大路。”
秦水瑶道:“走大路,不怕暴露行踪?”
辛云飞道:“不错,此去大路正是要暴露行踪。”
秦水瑶道:“哪不正好中敌人的埋伏?”
辛云飞道:“他们选择‘以逸待劳’;我正好用个‘打草惊蛇’之计,扫除沿途路障。为回来做好准备。
秦水瑶道:“好,我们见机行事。”
三骑一路狂奔,不一日已过灞桥,再有两天就可进秦岭,过柞水、镇安就可达安康。若是紧赶—程,三天两夜也就能到了。辛云飞一路跟着留下的标识,并在原来的标识下又做了记号。且晚上一个人单独外出好久才回来。
罗青青道:“天天这么不停地赶路,早知道就不来了。”
辛云飞道:“明天我们慢慢走。”
罗青青道:“哦。好戏就开锣了?”
辛云飞道:“正要看你的本事呢!”
翌日。
辛云飞几乎在天刚拂晓的时分即已起床了,多少年来,他早就养成黎明即起的习惯,而不论他夜来是何等的疲乏与迟睡。
辛云飞一马在前,罗青青与秦水瑶双骑并辔,已奔过一片起伏的荒野地面,前头,靠着几株合抱的大松树下,正有一片茅顶酒铺,青布酒招,高高挂起,迎风招展。
辛云飞道:“先歇歇马吧,也跑了一上午了,到前面的酒铺子我们打尖,也好润润喉。”
在那片酒铺子的旁边,有一道简陋的栓马栏,这种专做过路客商生意的酒铺子,大多有这样的设备;辛云飞牵着三匹马朝栏前走,罗青青、秦水瑶则站在酒铺子的门前等他。
酒铺里,刚好有两个牛高马大的彪形汉子走出来,两人手里拿着几大包熟食,还提着一大瓮酒。看光景两位仁兄全喝了个七八成的醉意了,他们勾肩搭背地朝外走。
辛云飞朝罗青青一使眼色,罗青青立马会意,竟直向两汉走去,对准提酒的大汉一撞,一大瓮酒‘砰’的掉地上摔个粉碎。
满脸疙瘩的大汉怪叫道:“你瞎啊!,你走路不长眼的东西。”
罗青青尖声叫道:“不要脸的畜牲……,明明是你撞到我了,还来骂我,你简直是毫无羞耻,没有人格的坏东西!”要说骂人,就数这种专混市井的小混混最拿手,平时多半打不过人家,只有用嘴来撒撒气,骂得越难听就越解气。
满脸疙瘩的大汉道:“你妈里个锤子……,不教训教训你,不知老子的厉害?”满脸疙瘩的大汉身形微弓,右手来抓罗青青。
罗青青早已后退数步,秦水瑶左脚一抻,微微抬起向满脸疙瘩的大汉‘足三里’踢去。满脸疙瘩的大汉哪里注意到秦水瑶这一脚,左脚一麻,身体扑通一下向前倒了下去。
罗青青拍手笑道:“好一个狗吃屎。”
一侧的刀疤脸汉子拍着手大叫道:“好家伙,看不出这妞儿还会两下子呢!这就更够劲啦!”
满脸疙瘩的大汉却极快的起身,双掌合击,两脚连扫,动作倒是俐落爽快。
秦水瑶跃起三尺,凌空一个跟斗翻转,挥起一掌,“碰”地一声将那满脸疙瘩的大汉打得往前抢出四、五步。就在这时,斜刺里风声疾劲,那刀疤脸汉子猛袭向秦水瑶的背后。秦水瑶扭腰移闪,那刀疤脸汉子又往后倒挫,反手掌,暴劈向秦水瑶的面颊。
蹲身,仰头,秦水瑶手腕飞缠,刹时刁住了对方手腕,她奋力扯带,单足旋伸,那刀疤脸汉子已一个狗吃屎的跌出了三尺之外。
刀疤脸汉子也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满脸的灰土染沾着满脸的血污,连面颊上的皮肉也擦掉丁一大块,那个模样,好不狼狈滑稽。
一探腰际,“哗啦啦”暴响声中,刀疤脸汉子腰里别着的一条三节棍也撤了下来。他咬牙切齿地大吼:“我们先把这瓜婆娘摆平,玩过后便丢到山坑里去喂野狗。这贱人今天是死定了!”
满脸疙瘩大汉的醉意,此时也醒了一半有多,他恶狠狠地叱叫道:“今天非宰了这贱人不可,不出这口气,我一辈子也不得安宁。”倏掀衣摆,寒光闪处.—柄鬼头刀已到了手中。
秦水瑶冷冷地道:“你们两个畜牲上来试试看。”
怪叫—声,满脸疙瘩大汉挥刀立即劈来,但见冷电闪眩中,刀疤脸汉子的三节棍,已长蛇似的由另一个方向暴响着当头砸下。
秦水瑶飞快腾跃,同时立即出手反击。
三个人走马灯一样团团簏战,只见人影翻飞疾掠,此进彼退,忽左忽右,倒也相当热闹。
连连躲过三棍一刀,秦水瑶脚踏天罗步法,翻掌斜劈对方,双腿飞出之下,就那么准,刚好就踢上满脸疙瘩大汉的后背脊梁,将这坏东西一家伙踢了个大马爬。脚踏震位,刀疤脸汉子楞头楞脑的挥出七棍便完全落了空;秦水瑶转身出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刀疤脸汉子身上。
满脸疙瘩大汉和刀疤脸汉子自知不是秦水瑶对手,恶狠狠道:“你们等着,叫你们知道什么叫厉害。”
辛云飞道:“慢着,帮我带点礼物回去。”话没说完,手中剑光一闪,软剑又插回腰间。满脸疙瘩大汉和刀疤脸汉子两人只觉脑侧一凉,他们各有一只耳朵业已血淋淋的飞上了天。
满脸疙瘩大汉和刀疤脸汉子两人掩着伤口僵了一僵,却立即见了鬼似地狂号着,转身飞逃而去,他是跑得何等的快法。
秦水瑶道:“他们报信去了。”
辛云飞道:“我正有此意,好引他们出来。”
秦水瑶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辛云飞道:“你看看他们买的食物,差不多可以够十多个吃的了。”
秦水瑶道:“他们有十多个人?”
辛云飞道:“只多不少。”
秦水瑶道:“离我们会有多远?”
辛云飞道:“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们自然会找上我们。我们先吃饭。”
木板桌上摆着一大盘葱酱,一大盘烙饼,一大碗饨得极烂的坛子肉,一大盘鸡和一大盘加料炒成的合菜。
辛云飞对着罗青青道:“等下我们有一场大战,你可要躲得远远的。”
罗青青道:“你们去拼命,我却躲起来,别人会笑话我太不讲义气的。
辛云飞道:“等下打起来,我不好照顾你啊!”
罗青青道:“谁要你照顾了,我本事大着呢!”
辛云飞道:“你有什么本事,说来我听听。”
罗青青道:“哪,你看!”罗青青一把拿出自己的弹弓。
罗青青接着道:“你别小看我这弹弓,可是百发百中,打人可痛了。这是我的铁丸”罗青青接着又拿出一大把弹丸。
辛云飞和秦水瑶都笑了。
罗青青面红耳赤道:“你不信,我曾经拿它打败过十多个人。”
辛云飞微笑道:“我信,我信。你这又是什么?”辛云飞拿起一粒弹丸,很轻、很轻的。
罗青青自信道:“这个是我的秘密武器,这是泥丸。”
辛云飞道:“泥丸,打人也很痛?这一打到身上就裂开了。”
罗青青道:“这泥丸里面是石灰,先打一粒,后面这粒撞上前面的就会炸开,石灰就撒出来了。”
辛云飞道:“用石灰伤人,在江湖上算不得好汉的。”
罗青青撇了撇嘴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好汉,我是女子。”
辛云飞微笑说道:“你这小鬼头花样真多。”
秦水瑶道:“飞哥,我们在这等他们来。”
辛云飞道:“不急,我们再休息一下,他们肯定顾不上吃饭,我们所幸让他们再等上一等,等他们耐不住性子了,我们再出击。”
辛云飞三人休息良久,开始慢慢起程,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一片斜坡的下面,那斜坡之上,正是郁郁葱葱的白杨木林子!秦水瑶正想说什么,辛云飞已跳下马,低声道:“好了,小鬼头就等在这里吧。我们到处去看看。”
秦水瑶迷惘地道:“看什么?”
辛云飞平淡地道:“那削去耳朵的仁兄,以及他的朋友们。”
罗青青立即紧张起来,急促地问:“你确定他们会在这里拦截我们?”
辛云飞笑了笑,道:“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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