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张献忠率军向东围攻信阳。此时左良玉的大军已经从南阳出发,悄悄地跟在了他的后面。当老张的军队开始围攻信阳时,左良玉指挥大军全线出击。明军将士愤怒于张献忠的砍手羞辱,都玩儿命冲杀。老张突然腹背受敌,这还打个锤子?结果他被打得大败,明军“夺马万余,降众数万”。张献忠换上别人的衣服才得以逃离战场,又靠着沿途河流秋汛涨水,才得以摆脱追兵,逃到了商城境内。
信阳之战的惨败对老张是灾难性的。这一仗下来,他的部下连死带降带跑路,只剩下了一千多人。眼看在豫南混不下去了,想向东去找马守应和“革左五营”又被官军阻隔。走投无路之下,老张只好厚着脸皮带队北上,准备去找李自成帮忙。
之前李自成接连受挫,几乎成了一个“光杆儿”。他想去谷城找张献忠,结果老张不但不肯帮他,还要落井下石,把他给绑了送给朝廷。这档子事儿让李自成一直耿耿于怀。有道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老张反过来求他了,他能“一笑泯恩仇”吗?
老李拒见老张,并且派人告诉老张,要我帮忙可以,但是你得做我的小弟,尊我当大哥,一切听我指挥。老张一听就炸了,老子造反的资历不比你浅,这些年混出来的名头也比你响,凭什么让我当你的小弟?你又算老几啊?李自成一看这形势,正好有了干掉老张的借口。正准备动手,罗汝才给打了圆场。老罗说,还是留着老张为好,留着他也能在南面牵制官军的一部分力量,对咱还是有好处滴。老李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就打消了干掉老张的念头。
老罗确实还算厚道,虽然前面和老张闹掰了,但还是不忍心看到陕西乡党们自相残杀,为老张挽回了一条命,还给了老张五百人马,好让他有资本东山再起。老张千恩万谢,带着人马连夜向东跑路,最后在霍山境内找到了马守应,总算又有了栖身之处。
丁启睿看左良玉打了大胜仗,马上上奏崇祯给自己表功,说自己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打得“流寇”屁滚尿流云云。表完了功,老丁就开始发挥老官油子的特长了,说如今献贼尚未剿灭,大别山一带又有老回回和革左五营威胁南直隶,自己分身乏术,希望皇上准许自己专剿献贼、老回回和革左五营,至于豫西的李自成,建议由继任陕西三边总督的傅宗龙负责“专剿”。奏折递上去,崇祯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就准奏了。
老丁这下甩掉了大包袱,却让傅宗龙这个老伙计掉进了大坑里。
傅宗龙这人论才干是颇为出色的,不然也不会在崇祯十二年(1639年)接了杨嗣昌的兵部尚书的位子。但他为人不够圆滑,是个“直肠子”,在官场上混,这就是致命的弱点。就因为过于耿直,傅宗龙才会当着崇祯的面说杨嗣昌祸国殃民,皇上不可迷信他,结果惹恼了崇祯,兵部尚书干了才不到一年就被撸了官职,下了大狱,甚至还差点丢了脑袋。崇祯此番能重新启用他,完全是听了继任的兵部尚书——他的另一个宠臣陈新甲的推荐。打骨子里来说,崇祯依然是很不喜欢老傅这个人的。
老傅四月到任陕西三边总督,一到陕西就发现粮草奇缺、军械不足、士兵羸弱。而且陕西多年战乱加天灾,早就残破得不像样子了,税赋收入基本上等于零。老傅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只能一边向朝廷求援,要求拨发粮饷军械,一边抓紧练兵。可才到八月,崇祯就下旨要他率陕西军队出关“专剿”李自成。傅宗龙赶紧上书说,陕西这边练兵积粮都才刚开始,现在就急着出关去“剿贼”,根本毫无胜算,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此时洪承畴正率十三万大军在锦州前线和清军对峙,战事久拖不决,崇祯本就烦躁的一比,现在一看到老傅的奏折就更火了——粮饷军械你就知道跟我要,要你出兵剿贼你就推三阻四?你是忘了死牢的滋味了是吧?
在崇祯的严令之下,傅宗龙只能无奈地从陕西各军中抽调了两万多人马,以贺人龙为主将,于八月中旬经商州出陕西,进入豫西。临走之前,傅宗龙对前来送行的陕西巡抚汪乔年说,此一去凶多吉少,搞不好我就回不来了。陕西的事就托付给你老兄了,你一定要在陕西继续练兵积粮,打造军械,尽可能多积蓄力量,说不定将来还得你来给我报仇呢。
汪乔年听了这话,又心酸又沮丧,只能仰天长叹,默默地送别了老傅。
再说傅宗龙带着人马出了陕西之后,就收到湖广方面的急报,说李自成罗汝才联兵数十万,已经南下湖广,可能要夺取承天(今湖北钟祥)。承天有明朝的皇陵,如果承天失陷,事情就大了。老傅赶紧催促全军奔向承天,没想到刚跑到枣阳,又听说闯曹联军不打承天了,已经奔了应山,可能准备北上打汝宁府(今河南汝南)。老傅一听又急了,汝宁府是崇王封藩所在,要是汝宁丢了,自己肯定又是“陷藩”的死罪。没办法,只好又指挥全军拼命向北跑,准备去援救汝宁。
老傅不知道的是,这其实都是李自成的有意部署,目的就是让他疲于奔命,最后再一举歼灭之。
九月初四,老傅带着人马一路追着“流寇”到了河南新蔡。此时保定总督杨文岳也奉命率两万保定兵南下“助剿”,正好也到了新蔡。两军会师,兵力大增,但同时也让整个队伍的粮草供应压力骤然增大。老傅出陕西的时候,本来粮草准备就不足,这一路上走过的地区又都被战火蹂躏过,很难筹措到粮草,跑到新蔡的时候已经快草尽粮绝了。现在又加上了杨文岳的人马,吃饭就更困难了。
此时的官兵一片怨声载道,说跟着闯贼追了二十多天了,人困马乏,粮草困难,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搵点食再进军吧。可这时斥候传来消息说闯曹联军已经向西奔汝宁府去了。老傅一听,急得跳脚,马上催促全军西进汝宁。
虽然陕西的兵将们一个个骂骂咧咧,但终究不敢违抗总督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进军。到了九月初六,明军赶到了距离汝宁五十里的孟家庄,全军又饿又累,怨声载道。老傅一看这个架势,也怕队伍发生哗变,只好同意暂时停下休整。不成想命令刚一下,队伍立刻就散了架。早就饿疯了的官兵马上四散到附近的村落里去抢吃的,没有一点秩序和阵型可言了。
老傅急得要命,正想赶紧把人叫回来,没想到正在此时,早已在周围设伏的闯军发起了进攻,散落在各个村落的明军根本就来不及组织抵抗就被打得溃不成军。陕西兵的主将贺人龙和保定兵的主将虎大威一看形势不妙,都赶紧脚底抹油撒了丫子,反而把两个总督——傅宗龙和杨文岳给扔在了孟家庄。
不过老杨毕竟反应更快,一看形势不好,当天夜里也趁着闯军尚未完成合围之时,在夜色掩护下拼死冲了出去,逃出了生天。只剩下傅宗龙还在那里搏命待援。
然而,援兵是不可能有了,贺人龙、虎大威和杨文岳都已经越跑越远,而包围孟家庄的闯军却越来越多。老傅的人马拼死抵抗,打退闯军一波又一波进攻,硬是苦撑了十二天。到九月十八日,火药箭矢几乎用尽,粮食更是早就吃完,连骡马都杀完吃尽了。老傅知道,再撑下去只能全军覆没了。于是在这天夜里,他指挥全军趁夜色掩护拼死向项城方向突围。
此时的明军早就饿得两眼发黑、腿肚子转筋了,骡马也没了,全靠步行,因此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勉强硬撑着走到第二天中午,距离项城就剩八里了,还是被闯军追上了。很快,明军非死即降,最终全军覆没,傅宗龙被俘。傅宗龙被俘后,闯军想用他撬开项城城门,结果他当场高喊:“这些人都是流寇,千万不要开门。”闯军一怒之下把他砍死在了项城城下。一代战将,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傅宗龙是第一位死于“剿寇”战场的陕西三边总督,也算开了一个先河。而在他阵亡之后,他的后继者们一个个也都将死于“流寇”之手。
李自成消灭了傅宗龙,缴获了大批盔甲、军械,又收降了一批陕西官军,实力更加强大。很快,他就将在中原大地掀起一场更加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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