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凡人对幸福生活的定义——就是好好活着。

黄土高原的夏天炙热难耐。干旱如期而来,祈盼雨水毫无疑问成了河丰村全村乡亲最大的愿望。裴楠杵着锄头,站在一眼望不到的地头,耷拉着脑袋。大半天没有饭食的肚子闹饥荒似的叫着,火球似的太阳施虐般烙烤着咧嘴的土地,烙烤着裴楠。裴楠已分不清楚现在是是几点。她只想靠着大杨树歇会,可是又不敢,生怕灌溉的水跑走。举目望去这几十亩田里无一人,只有几处新坟陪着她。帆条上的大红花格外显眼,像是欢笑的火苗。裴楠害怕的怯了怯步,可是一想起马上就能进县城读初中,她挺了下胸膛,使劲儿握起锄头开始抷土,想着妈的话,她抷土的劲儿更大了。

“楠啊,这田是咱们家的命啊,你进城上学的钱都得靠着这些嫩苗苗,你可得看好了,别让水跑了。”妈和爸开着三轮车去要去年卖菜所欠的钱,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

这灌溉的水是花了二百元买的小井水。现在才阴历六月初,乡里统一灌溉还没到时间,可是种在地里的菜苗已然受不了。

近两年县里鼓励农民种植蔬菜。引进大批菜商,盖了大量蔬菜加工厂,也有蔬菜物流。农忙时农民们田里种蔬菜,农闲去蔬菜加工厂打临工,虽然忙碌但也开心,生活也算是越过越好,这一年是1998年,那首“相约1998”流行大街小巷。

裴楠家是外来户,没有土地,但父母也想能跟着政策走,租了本村土地大户“刘老汉”十亩水地,五亩旱地。水地和旱地的区别就是一口小水井的区别,地头不远处有口他人打的井,日常都是锁着,想用来浇地就交水费,电费,打井人赚水费钱。对于年收入只有几千的村里人。这是笔大钱。大部分都等着乡里的统一灌溉,政府出钱不用花一分。可裴楠家等不了,这些苗苗儿开春受了“倒春寒”,如再受这干旱,估计也剩不下来,裴楠进县城上学也就得泡汤。在这土疙瘩的村子里,女娃娃们小学毕业了,也就打打临工再养几年就嫁人了;家里条件富裕的也会让女娃子学门手艺,将来有个能吃饭得活计;供念书得不多,即便念得好的娃子也得看爹妈能不能供得起。裴楠家条件不好,可这女娃娃上学上的好,爹妈想供。一来为着万一能像表姨家哥哥考个大学,光耀门楣呢;二来,裴楠的父母好歹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思想和村里的老汉们不同呢!

可乡里早没有了中学,县城好中学也不收,父母也不愿让娃上职中。无奈之下,求了人托了关系,才勉强挤进县里好中学落底儿的班。虽然这样,但能去就是不错的,也算没白费裴楠父亲裴生成这半个月来,天天扛着大包小包的粮食,一趟趟往当老师的表妹家奔波的艰辛。知道裴楠这女娃娃能去县城上学那一晚上,一家子都兴奋的没有睡觉。裴楠兴奋是因为她能进县城了,上次去县城还是两年前;裴母玉琴兴奋是因为她的女儿也能上中学,不像她命不好;而裴生成高兴,则是因为这是近几年来他做的最象样的一件事。

裴生成看上去十分精明。小圆头、小个儿,痩黑的两颊嵌着一双圆眼,圆眼一骨碌转,就像心里盘算着鬼点子,睫毛一忽闪着就像琢磨着事儿,小窄脸显的更是瘦条。两片薄嘴唇说起话来,两腮鼓动的骨头看的一清二楚。瘦小个子让他动作起来就似一只活脱脱的猴子,所以村里人也叫他“裴猴子”。不管是新旧衣裳,他总是穿戴精干,哪里像种田的大老粗宽泥带水。是的,他没怎么从事农务,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农民。

第二章

十三年前,裴生成也算是光耀人物,能说一道沟的生意人。他是第一个走出大山的游商。裴生成出生在丰裕县的大翠山台牙子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汉,祖辈都是大翠山的山里人。

翠山,连亘绵延,座座连续,是太行山脉的分支。山峰丛林密布,高耸连云,这里的冬季要长于其他季节,是避暑的好去处,终年平均气温在二十四度。世代山人都扎根这里,刨草药、种山田、打野猎,自给自足,祖祖辈辈山人都在这里生存、扎根。山里人从不轻易离开大山沟,山外人也不轻易进来,只有游商承载了山里与山外的联系。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游商穿过山崖,越过窄沟,将山外的过时物件贩卖给山沟里的人们。

悠远的山沟中,偶见穿着破烂,担着杨木担子,打着杨木木板的游商吆喝着:“稀罕东西,便宜卖喽;皮子贵收喽”年复一年,这些游商贩行于翠山的各个村落,把外面新鲜的事儿带进山沟:改朝换代、剪大辫子啦、洋玩意有趣儿......。

裴生成爷爷家世代都是游商,曾经也是翠山一道沟有名的大地主。从皮子袄子、野货山味、布匹针线,干货牲畜,裴家无一不做,可惜了到了裴生成父亲这一代就落没了,裴生成父亲可谓是一事无成。

裴生成爷爷在他四岁时过世了,留下了四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和一个小脚老妈。裴生成的父亲作为家里的主力下地劳作,母亲银花虽刚生了裴生成,但也得给四个未成年的弟妹做一日三餐,日子艰难而辛苦。早年间,老爷子也挣得不少财富,山沟里的大地主家也曾是一坛坛的白银往家运呢!但是呢,这些白银裴父是不知道藏在了哪儿?连小脚老妈也不全知道,只知道当日子实在艰苦到连山药蛋子都吃不起时,小脚老妈就会拿出一两块“袁大头”搪塘急。就这样,艰辛的日子一直持续裴生成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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