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铜牛死了?”弗乙听着蟒骨的汇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仙灵教四大令使之一的铜牛,折在一个僵尸手下?

弗乙回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看到铜牛的时候。那时他奉命出使黑石国,北部边陲的一个小部落。

黑石侯恭敬地将这位王的使者迎入侯府,铜牛那时就被绑在院子里。那时弗乙还不认识他,对于那些低贱的奴隶,他向来不屑一顾。

不过,是铜牛叫住了匆匆的使者。“呦,尊贵的天使。”

弗乙向旁边瞥了一眼,并未停下脚步。

铜牛随口唱道:“白吉国兮,美人婆娑,美人美兮,反为咎过。郁郁松柏,上缠青萝。木叶渐衰,藤萝满坡。”

弗乙顿了一顿,继续走去。倒是旁边的侯府管事闲铜牛吵闹,给了几鞭子,让他安静下去。的确,一个即将被处死之人,怎么如此多话,惊扰了贵客怎么办。

不知为何,贵客莫名对这个罪人提起了兴趣。当夜,铜牛被押入天使的院落。

弗乙那时还年轻,对有些事物免不了好奇,“你听说过白吉国?”

铜牛嘿嘿一笑,“白吉国,被灭的那个白吉国?我知道,我还知道大人的母族,就来自白吉国。大人却继承了爵位,深得王宠,光耀门楣。我还知道,大人的父兄……”

“你知道得太多了。是谁告诉你的?”弗乙收起了笑意。

铜牛抬起满是伤痕的脸,“小人精于卜算。”

弗乙不大相信,“这么说,是你自己算出来的?”

铜牛正色道:“大人,您身居高位,如果能招纳小人,往来出行,代为卜算,定然事半功倍,高枕无忧。”

弗乙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也想攀上厅堂?”

“大人。”铜牛连忙高喊:“小人斗胆,卜算出了大人此行的目的”

弗乙已经拔出了佩剑。

“天使是为了那个灵石!”

弗乙的铜剑堪堪停在铜牛颈前。

“灵石,黑石国的镇国之宝——黑灵石。据说那是一块来自天上的石头。”铜牛膝行几步,不顾剑刃在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小人知道那个灵石在哪里。大人别信黑石侯的,他在骗您。灵石早就被藏起来了,祠堂里那个是假的。”

弗乙将剑稍稍移开,凝视良久,却换了一个话题,“你倒不像个奴隶。”

铜牛笑着答道:“家父曾是这里的巫师,小人也是个庶子,但是小人也不甘心屈居人下。怪就怪在小人有些贪心,做了些事,被抓住了把柄。”

“那你现在得到教训了?”

铜牛又低下头去,“是是是,小人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后要适可而止,千万不能贪心。一定老老实实给大人效力。”

弗乙的佩剑唰地挥下去。铜牛直直看着弗乙,觉得身上一松,绑着的绳索被砍断落地。

黑石侯是被突然响起的兵戈之声惊醒的。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弗乙带着士兵站在床前。“你、你、大人这是做什么?”

“黑石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王上,私藏灵石。”弗乙神情冷峻,全然与白日不同。

“天使这是何意,我怎敢藏私,不是定好了明日一同去祠堂迎取灵石?”

铜牛突地赶过来,一刀劈开黑石侯床头的木匣,一块通体黝黑的石头正放在匣中,在火把下闪耀着莹莹幽光,铜牛将石头递到弗乙面前,高举过顶,“大人,灵石在此。”

黑石侯一愣,面上神色古怪,“你、你这个贱人。天使万万不可相信这个贱人的胡言乱语。来人啊,来人啊。”

可惜黑石侯的卧室内,并无其他人应声。弗乙带着一室精兵,静静看着黑石侯喊叫。

借着火把,黑石侯环顾四周,并没有熟悉的面孔,“我对王上忠心耿耿,你们不能随意动我,我要面圣,当面陈辞。我……”

弗乙的铜剑已经划破了黑石侯的喉咙。黑石侯的话还是堵在了嗓子里。

弗乙得到了灵木,不虚此行。铜牛躬身道:“小人还有一点小事情要处理。”

弗乙挥了挥手,带着兵卒径自离去。

铜牛掀开了床上的被子,露出瑟瑟发抖的女人。铜牛嘿嘿一声,挤出一丝笑容,凑近这女子问道:“我有一事,想问问小娘子,我跟你到底是强奸还是通奸?”

衣衫不整的女子只顾着不断发抖,看着铜牛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上下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铜牛只好又缓慢重复了一遍问题,“你说话啊,我问你呢,到底是我强奸了你,还是你勾引的我?”

女子缩在角落,呜咽着不敢言语,不住摇头。

铜牛有些不耐烦,逼近一字一顿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勾引的谁?”

女子吓得面无血色,从嗓子眼挤出一丝声音,颤颤巍巍地答道:“我、不、不、我、是我勾引的,是我。可、你……”

铜牛舒了一口气,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将刀直插入女人怀中。

两日后,弗乙带着几大车财物终于启程。天使代王巡视,不辱使命,彰显天威。黑石国会有新的管理者,但是王,天下只有一个。

弗乙府上多了一个食客,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灵石交到了国师手上,之后又炼制成了延年益寿的灵丹,为王分忧,为玄鸟朝尽忠,这才是为人臣的职责所在。

很意外,铜牛竟然颇有法力。弗乙有些意外,身为巫师的铜牛,使用的却不是神巫道的功法。

铜牛丝毫没有为难地答道:“大人,尽管我的父亲的确是神巫道的巫师,但是小人的母亲只是一个女奴罢了。您怎么能指望一个神巫道的巫师,会将本门功法教授给一个奴隶的儿子呢?即便这个儿子身上也同样流着他的血。您说呢?”铜牛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

弗乙沉吟良久,“那、你的功法是谁教给你的?”

铜牛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我说是鬼魂教给我的,大人会相信吗?”

“鬼魂吗?”弗乙看着顺从的铜牛,喃喃自语:“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魂吗?”

弗乙并不打算追根究底,无论铜牛的功法跟谁学的,只要能为他所用便好。自己,不也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吗。

回忆一个死去的人,毕竟有些沉重。弗乙此刻看着手中端成两截的骨笛,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真可惜啊,一个好用的奴才。

蟒骨回到了仙灵教,作为四大令使之一,这里本应是他和铜牛共同用心经营的地方。不过此次,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谁能想到一个本该油尽灯枯、萎靡不振的僵尸,竟然获得了新奇遇,练成了新功法呢。换了一个新的身体,还不太适应。幸好蟒骨不善多言,弗乙平日也不太关注手下的奴仆,这才侥幸蒙混过关。

不过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没有人能够与他分享成功或是失败。也没有人会在危险关头,提醒关心她了。

蝴蝶走到窗前,历史总是有很多偶然。而现在,对于死里逃生的脆弱灵魂来说,当下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去。

这其实有些矛盾。

作为一名历史的观测者,任何干预甚至参与历史的行为都是危险的。这也是乌鸦为什么要揪出鹰王的原因。

而现在,蝴蝶觉得,比起鹰王,也许最大的历史破坏者是自己。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为了纠正历史的进程轨道,反而驶入另一条轨道。蝴蝶开始了对乌鸦决定地深深质疑。

按照正常的规则,自己应该谨慎地顺着文物凤凰玉钗的线索,将精神体投射到古人身上,然后老老实实地控制那个人,完成任务。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谁能想到看似平常的一次任务,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一个新时代品学兼优的大好青年,现在却在古代学修仙。这像话吗,这符合逻辑吗?这甚至不符合历史本来的面貌。

就像现在,自己竟然能够不依靠文物和观测舱,自行进行意识连接,控制精神体进行投射。这完全不符合科学,如果乌鸦和乌龟教授在,也一定会押着自己进行研究吧?

那么难道历史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吗?难道古人真的能修仙?那么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谁真的修炼成仙,又或者,或有其事,但只被人们当作了野史趣谈?

蝴蝶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天啊,这些复杂繁琐的无用感叹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情况就是,蝴蝶杀死了铜牛,也杀死了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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