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是当我目睹了父母的死,却并不明白一切的起因?
还是说,开端早在那之前就已奠定?
还是说,
是那一天,
我在那比黑色更浓稠的夜里,
用混浊的视线,
捕捉到了你银发的样子?
****
「??大约在五十年前,我们所在的N国屈膝成为了Z国的附庸。」
「而就是在那時,妒忌以Z国为中心的几个国家联盟,对其发动了大规模袭击。」
「众袭之下,泱泱大国,就在这样的袭击之中被分裂成了几十个尚能容人类生存的聚落。」
「而一向仰赖其对外贸易的世界,也在此之后一蹶不振了许多年??」
——时间是星期五的下午四点。太阳已经渐渐垂向了地平线;慵懒的阳光将教室染成了橘红色。
倒骑在椅子上冲著后座的女生侃侃而谈的,是一个一头乱发的男生。
他的名字是菅原诚。
坐在窗边的藤堂武大概是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才将视线从窗外转回了教室里。此刻,他正用右手托腮,有些心不在焉地听著阿诚说起刚刚考完的历史试题。
在武的眼中,阿诚,还有他后座的女孩,都只有个毛毛糙糙的轮廓。此时的阳光更是让两人这轮廓发散著有些不现实的光。
——15岁、高中一年级的武,有著高度近视:他鼻梁上架著的眼镜,两块镜片看起来就像老式玻璃酒瓶的底一样。乍一看过去,没人能看清他的眼睛。
武的监护人,也就是他的姨母,把这归咎于武自小就沈迷电玩。
「嗳??!阿诚记得好清楚啊??这些都要写吗?」阿诚后座的女生惊呼道。说著,将双手稍稍合起掩住了自己惊呼的嘴巴。
「唔??反正是选答题,奈奈应该不用担心吧。」
「奈奈」是阿诚对那本名是「七奈」的女孩的昵称。
话说回来,高中生活已经过去了一个学期,武都还没把同班同学的名字记下来;可是,青梅竹马、人缘一向很好的阿诚,却似乎已经和全校的学生都已经熟络到可以对任何人直呼其名了。
武此刻的心思倒是并不在这件事上。
虽然他对外的形象的确是个十足的御宅族和书呆子,他也并不是不关心历史和时事。
正如阿诚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变得一团糟。
这偏狭的岛国虽然借成为Z国的附庸避免了经济瘫痪,又因为与Z国相比势单力薄而并没有成为攻击的目标,并且就这样得以在混乱中苟且偷安——这却不是事情的全貌。
在攻击中遭受重度核污染和生物污染的Z国,被分立成了「安全区」与「异变区」。
在诸多「异变区」之中,历经了约五十年的演变,产生了对污染具有抗性的生物——以及人类。
虽然没有正面报导,武更没有亲眼目睹,可是,据说那样的「人类」,哪怕从表面的意义来说,也不能被称为「人类」了。
就这样,为了「保护民众」,从五年前开始,在Z国境内,以及Z国的附庸N国,人们被要求佩戴随身的放射剂量仪。
这被设计成了手环模样的东西事实上连接著皮下芯片:到头来,不仅佩戴者所受到的辐射和生物指标会被测量并通过互联网反馈给安全机构,同样被记录的,还有佩戴者的座标、社交与其生理反应。
武放下了托著腮的右手——他的剂量仪是戴在右手手腕的。
剂量仪每年需要进行一次调试。而武的预约就在这个周末。
『虽然说是为了民众安全,总觉得这样类似『追蹤』的装置,细想起来真让人不舒服。』
——正这样想著,他忽然感到,一只大手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桌面上。
下一瞬间,有人轻巧地从他鼻梁上将那酒瓶底般的眼镜摘了去——
没了眼镜,武混浊的视线里只有三个带著校服色彩的影子。
「你们??干什么——!」武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向夺走他眼镜的人挪动了两步。
那摘去他眼镜的人身材瘦高,顶著染成了橘色的短发。此刻,他正灵巧地从武的身前面对他向后退了几步,闪身向另一排的课桌之间移动。
确认没有眼镜的武决计捉不到他之后,便双手将那酒瓶底厚的眼镜高举,接著一脸谑笑地将它架在了自己鼻梁上。
他一双绿瞳,虽被那厚厚的镜片遮掩,却仍透出了嘲弄的意味。
「哇!这个呆子平常就是这样看著一切的吗?!」
与他一同「恶作剧」的两个同伴看著他夸张的表情,捧腹大笑起来。
凭声音判断出了恶作剧的人是谁,武的表情凝固了片刻,随即,他咬紧了下唇。
「Aaron??!还??还给我!」
这样忿忿地咀嚼著毫无意义的字句,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却撞倒了一张桌子。
单手将武的眼镜摘下举在身侧,被叫做Aaron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著因为看不清目标而向错误的方向怒目而视的武,嘲讽地说道,「你小子怎么也敢对我直呼其名呢。」
话音刚落,随著课桌座椅移动的刺耳声音,武混沌的视界中,似乎是阿诚坐著的影子站了起来。
「还给他!」菅原诚的右手此时早已如钢钳一般牢牢握住了拿著武眼镜的Aaron的左手。
感到腕上的握力,Aaron恼火地侧脸看去,正对上了燃著怒火的阿诚的双眼。
虽然Aaron有绝对的身高优势,可是平时经常借几个小跟班的力量欺侮同学的他却不及阿诚一半强壮。
仍旧坐在原位的七奈望著对峙的两人,下意识地抬手微微掩住了嘴巴,忘记了应该如何反应。
在场的几人,一时间动作定格。
直到Aaron扬起了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甩开了阿诚的手。
「开个玩笑而已,那么紧张干嘛?」
说著,他随便地把眼镜丢向了武——接著,趁著后者像是接到了烫手的石头般张皇失措地试图接稳那眼镜,他与身后跟著的两个小跟班先后走出了教室。
「喂,眼镜没问题吧?」
待教室里再度只剩下七奈、武和阿诚三人,后者凑向了正扶正眼镜的武身边。
「唔??看来没事。」
「真是的,小武也该学会反击嘛。」阿诚揶揄地拿手肘撞了一下武的肩膀,差点又把他的眼镜撞掉。
「呀??虽然阿诚这么说??我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个吧。」武有些无奈。
「哎?说的也是??」阿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教室的天花板。「小武近视这么严重,不打算做治疗吗?」
「唔??」
「我听说,如果任由近视发展下去,以后连治疗机会都没有了呢。」
厚厚的镜片后,武垂下了双眼,叹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可是自年幼时父母双亡,经济上依赖独居的姨母的武,对于这种昂贵的治疗,真不知道要怎么向姨母提及。
『还是要到经济独立了再说吧。』
这么想著的他,却并没有再向阿诚开口。
没错,因为近视和那副看起来简直荒谬的眼镜,武没少遭到嘲笑和欺侮。
而这种时候,常常也就是只靠阿诚替他出头。
这样的生活,自初中时期,武就默默地接受了。
见好友并不再回话,阿诚摸了摸后脑,「总之??今天开始就是冬假了~明天我就要随父母一起去K国旅行。希望小武也假期愉快咯~」
「唔??嗯。」
??
阿诚和七奈离开后,武看著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的方向,陷入了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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