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在廷尉司忙到头晕,徐中炤过来寻他,拽起就走:“捡日不如撞日,今夜兄长请饮,还你那日人情。”

陈穆哂笑,摊了一台一案的宗卷,如何敢走?“非是小弟不愿,实是这案子太过棘手,不好推脱躲懒。”

徐中炤探头一观,是前些时日被刺杀之宦官孙不韦案,凶手苏庄仍在逃,太尉段彪憎恶此人,着令将苏庄一家老小除尽。“朝政更迭在即,你且睁只眼闭只眼,也许魏家天恩浩荡,大赦天下呢?”

“段大人势在必得,昨日侯方裕来求,那苏门上下六十余口,因着苏庄一人之怨,何其冤枉。”

徐中炤叹:“待我寻个时辰去拜会段大人。”

陈穆长身下拜:“谢兄长!”

徐中炤侧身避过,将他拉起:“你即知段大人脾性,便知我此去必是一无所获。”

陈穆道:“人生在世,不过求尽力心安。”

徐中炤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如此道:“我最喜你这性子,故而想与你做连襟。来,随我回家,我妻妹温婉可亲,配你正好。”

多年后再回望这一日,若他欣然应允,随徐中炤归去,是否全然不同?又或者,他始终如一。“阿穆蒙兄长错爱,实在愧对,只是家中已有妻室,不敢移情,望兄长原宥。”

徐中炤“啊”一声,忆起那檀姬:“你看看我,怎好忘了这事。我以为那是你家中侍婢,想不到竟是弟妹。好好好,是兄长不对,该罚该罚!如此,不谈结亲,咱们去喝一杯也可?”

陈穆不便再推辞,去收拾案上文书。外间忽闻扰攘,却是黄门侍郎冯赏在呵斥左监樊宏:“皇后娘娘有令,命郭通直速速入宫听旨,你直管前去传召,耽在这儿啰里啰嗦作甚?”

“可是,郎官明鉴,郭大人前日出京,并不在司里啊。”

陈穆与徐中炤相视一眼,心中奇了。明明众人午后还一同用膳,这郭通直玩什么把戏?

徐中炤悄声道:“郭通直真是小人,亏得定恭王当年将他从一介小厮提拔到今日廷尉正这位子,如今定恭王失势,娘娘传唤,竟好推搪。”

陈穆深吸口气,弃了手中卷轴,踏出房:“冯郎官,臣廷尉正陈穆,听娘娘宣。”

徐中炤大惊,争上前去拽他衣袖,恨不能将他拖回房中痛打一顿。那郭通直什么人精,他恨不得甩掉的,你平白无事去抢什么。

冯赏哪里管得谁是谁,他只要在廷尉中逮着人回去复命便是。当下道:“那就请陈大人随下官入宫吧。”

暮春的京都百花开尽,天色渐沉,宫道静寂无涯,余下冯赏与他一前一后往长秋宫去。

许是晓得事端,冯赏颇留意他。“陈大人,郭通直并未离京吧?”

不知哪个殿落的宫人沿宫墙而行,见了他们,伫立躬身。陈穆眼观鼻鼻观心,答:“并州军士伤亡惨重,郭大人接裴太师令,随虎贲中郎将梁刲将军前去查案。”

冯赏颔首,忽然叹:“前次大人在内廷为娘娘仗义执言受刑,想不到今日仍愿前来。娘娘这些时日受了不少闲气,倒也可看清人心。”

陈穆不敢接话,去得长秋宫,在宫门外候着。不多时,宫人来传,命他入了内院。只见院中四时花卉缤纷,错落绽放,香气氤氲,廊架金笼,翠鸟叽喳鸣啾,分外热闹。也不知既得天下的美人还有何事烦忧,何故受气?

“陈大人,娘娘唤你近前答话。”川云出来唤,见他惶惑诧异,笑,轻声示意:“娘娘说什么,你听着便是。切记莫张望,惹娘娘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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