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派叫华山派,山门在华山上。

雪夜华山,山道险峻,剑客背着李四有连夜攀爬。

山风扑面,夹杂着雪花带来一阵阵透骨的阴寒,他只能紧紧贴住剑客的后背,讨厌的后背,温暖的后背。

一直到了半山腰有灯火的院落。

李四有受了风寒,半夜发烧昏昏沉沉,女侠和另一个妇人轮换照顾他。

第二日晚间他清醒过来,一眼看到女侠熬夜憔悴的脸色。见他好起来,女侠露出欢喜的笑容,连忙呼唤另一个妇人把灶上的热粥端过来。

他低头默默喝粥。熟悉的味道,和娘熬的一样好喝。

热粥的暖意从他的胸腔弥散全身,泪水滴落进粥碗里。他没抬头,慢慢喝粥,突然心头一颤,悄悄看向床头的小包裹,还好没人动过。

第三天,剑客把他叫过来,伸手在他身上各处轻轻拿捏。

剑客闭着眼睛仔细感受,而后睁开眼露出笑容。

“师妹,这孩子身体强健,手长腿长,根骨绝佳。没想到啊,居然是个奇才。”

女侠笑了,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大病一场,我怕他活不过来,没想到两天就能恢复。他身体底子好,你收下他做徒弟吧。”

剑客矜持地微微点头。

李四有被收入山门,算预备弟子,剑客说待十岁后再正式拜入门墙。

女侠和剑客是对夫妻,以后要称呼师父师娘。师父叫岳掌门,师娘叫宁娘子,那个妇人张婶这么叫的。整个华山派只有三个人,张婶是仆役不算进去。

李四有在华山派住了几天。

病好后第一天,吃的是细米粥、白面馍还有肉。他在家的时候,虽然也能吃上爹打猎的肉,平时全是杂合面糊糊加野菜。

第二天还是如此,肉稍微少点,加了些腌菜。

第三天,第四天,后边天天如此。

他问张婶:“地主家也不能这么过日子吧?”

张婶让他多吃点,跟他说:“现在不比从前啦,差了很多。”

早上起来,上茅房。

张婶交代他用草纸擦屁屁,他有些震惊。在山沟里,他拉完粑粑从来都是拿木头片刮屁屁,抓些树叶子来擦,哪里舍得用草纸。

识海深处,阳光明媚的少年虚弱地睁开眼,悄悄哼唱歌谣。李四有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光拿草纸擦屁屁似乎也不太舒服。

他放空肚子里的存货,简单擦了擦,跑到在雪地里脱光衣服,拿地上的雪在屁屁上身体上各种擦,直到擦得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

师娘看到他奇怪的举动,问他。

他含糊地应付说:“爹这么教我的,男子汉就要从小时候开始锻炼自己。”

师娘满脸赞赏,跟岳掌门提起这事,说这么小的孩子有如此毅力,将来必有大出息。

将来有没有出息不知道,他现在要做大事。

毒杀岳掌门。

恩怨交缠,心乱如麻。爹娘惨死,师娘一剑飞来的英姿,岳掌门讨厌的方块脸,这些在他脑海中轮换来去,反复挣扎。最后,动手的念头占了上风。

李四有讨厌这个人,当面叫师父,心里叫岳掌门。岳掌门不去追土匪,自己家人不会死,岳掌门还说:这家人倒霉。

我们一家已经倒霉,现在轮到你岳掌门倒霉。

他仔细寻思怎么下毒。下毒不能牵连到师娘。岳掌门喜欢喝茶,在茶水里下毒最合适。

半夜,他偷偷打开小包裹里的油布包,拿鼻子一闻,还行,味道不太冲。再舀半碗水,稍微倒下去点粉末,水的颜色立刻变得混黄,还带着奇怪的绿色。但茶水是绿色的,应该能混过去。

早上起床,李四有泡好一壶茶,斟一杯,双手恭恭敬敬端给岳掌门。

“师父请喝茶。”

岳掌门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接过,轻轻抿一口,微微点头。师娘笑道:“小四有这么有孝心,不给师娘斟一杯吗?”

李四有脑筋急转:“在家的时候,我娘从来不喝茶,只有爹爱喝。”

“我也不喜欢喝茶,跟你开玩笑的。”师娘在逗他。

还好,他悄悄松口气。连下来好几天,每天早上给岳掌门敬茶,渐渐成了习惯。

之前的茶水没有问题,他在麻痹岳掌门。

这天他起得很早。将家传老药下到茶水里,起初下了许多。李四有默然望着这壶毒茶,脸色变幻,许久后,倒掉茶水,又重新泡一壶,这次只下了少少的一点儿药。

深呼吸,端起茶水走进大堂。

“师父请喝茶。”

岳掌门接过茶水,先抿一口,接着一口气喝完。闭目回味片刻,皱起眉说:“今天的味道不太对。”

“不知道。”李四有脑筋飞速急转,“还是那一罐茶叶啊?”

“山上潮气大,可能发霉了。”师娘在一旁说。

“待我运气逼出来。”岳掌门坐在太师椅上运转内功,随即一口水箭从口里吐出,呲的一声射在地上。

原来还能运气逼毒。李四有脊背冒出冷汗。

几分庆幸,几分莫名其妙的轻松,他慌忙说:“师父对不起,我这就去把发霉的茶叶挑出来。”

不等岳掌门发话,他急忙跑出去。拿出茶叶罐子,装模作样把一些茶叶扔在门外的雪地里,而后拿剩下的给师娘看。

“我挑了一些,剩下的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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