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带着逃生的喜悦,拼命地朝着那隐隐约约的水面游动过去,像是三条争渡龙门的鲤鱼。说实话,那河流中阴暗潮湿与冰冷,以及那无言的寂静,早就让林木心生厌倦。那不远处的亮光,像是给这个黑色的世界重新唤醒了彩色。一出水面,三人先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好享受着能够自由呼吸的喜悦。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子,总是在遇到困境之后才知道,连空气都是生活里面最宝贵的事物之一。这样平平无奇又日常根本就不会在意的事物,往往决定了我们生活的最基础的喜怒哀乐,乃至存在与否。来到出口,将头探出水面之后,林木木一边呼吸着,一边不忘观察周边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原始的水下洞室。隐隐约约的灯光应该是人工后添加的装饰,将这个原本无比幽暗的洞穴照得朦朦胧胧,少了一些森冷的气息。这个洞穴有着几个出口连接处,其中的一个明显有着人工开凿的痕迹。其中的岩石大概原本是青灰色的,在灯光惨白的照射之下,显出了从湛蓝色到群青,再到天青色和纯白的过渡。水面的高度并不很高,向上望去是漆黑的山洞的穹顶,为这片空间留下了非常高的深度,以至于使这片空间显得特别的宽阔,连众人呼吸的声音也产生了隐隐约约的回声。对了,声音——他不知为何,突然注意到远处传来了极速的湍流的水声,以及非常巨大的水落拍落在地面的声音。他猛地转头,朝声音的发出点看去,却见他们出口的不远处,便是一个湍急的瀑布。他们所在的平面是一个挺宽广的地下暗河的水面,但是随着河道变窄,变成一个葫芦状的细口出口,让水流变得越来越湍急,直直地冲着那瀑布出口迅疾而下。“快上这边来!”原本沉浸在环境观察中的林木木,听到了邱梨的叫喊声。转头看去,便看到了他快速地游向了河岸的另一边。他紧紧跟随着对方游动的身影,朝着朦胧不清的河岸游动而去。不多时,他便感受到了身体触碰在石头上的疼痛感,这说明水已经变得不深了。随着邱梨一同站立在浅水区,他回头望去,才发现他们所出来的出口,像是一片黑暗的静谧的湖泊。他再转头看一下邱梨,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大口的呼吸着,相视而笑。压力过后的轻松,让他们原本沉重的心情再度喜悦了起来。但很快,一声叫喊声再度打破了他们原本回归常态的心境。“左宁呢?左宁去哪里了?”再度相互看了一眼,确认少了一人,他们将目光再度投向水中,四处张望。却见到那快到瀑布口的水流中有着彩色的灯光亮起,犹如夜空中那静谧的黑暗中蓦然显现的霓虹。而那平时沉默寡言的左宁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缓步地朝着那水流越来越湍急的瀑布深水区游去。“左宁!”邱梨忍不住惊呼大叫起来。“左宁,快回来!那个地方危险!”林木木的心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他瞪大了眼睛,看到了——哪怕不远处正放着一排奇奇怪怪的小熊,敲锣打鼓地演奏着音乐。难怪刚刚到岸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不清不楚的歌声。难怪左宁会与我们游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乐团的主唱总是听力比普通人要敏感许多。林木木正懊悔着打算冲下水,将那不知不觉中游向危险的左宁拉回来。但此时早已为时已晚。
林木木和邱梨再度扑向了那冰冷的黑暗的水中,奋力地向着左宁游去。但是早已无法挽回了。左宁此时早已进入到了急流中,伴随着那湍急的水流,他的游动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了。他们奋力地向前游着,却只能看到左宁的身影越来越远,那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像变成了一只飞离的箭,一往无前地冲向了那湍急的瀑布中。林木木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不可思议,又令人无比痛心的一幕,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能够派上用场的地方。他急得几乎快要流下泪水,目眦欲裂。但一切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左宁!”他大声地叫唤起来,却干扰了对方。左宁像只飞起的鸟儿,抱住了那个播放着音乐的、手中敲着锣鼓的小熊玩具,转过身来,朝他露出了一个恬静而美好的微笑,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像是一只射出的箭矢般,随着湍急的水流落下了瀑布下的悬崖中。
林木木和邱梨两人再次漂浮在了静水区的中央,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一番如此一般的寂静过后,两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再度靠向了岸边。此时林木木只感觉身体再次发冷,那湿漉漉的头发,吹着身边寒冷的风,冰冷的刺痛向浑身袭来。站在岸边,他们再度回望那湍急的瀑布。邱梨率先开口道:“没想到连左宁也牺牲了。”林木木人疑惑不解:“为什么他没有同我们一起上岸,而是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游过去?”“你忘记他的爱好了吗?大概是他做音乐的人,听力比我们更加敏感,在水下就已经听见了那瀑布上的玩偶的音乐声。这大概也是他能够带领我们游出地下暗河的原因。”“那他为什么非得去拿到那件东西?”“可能是个人的经历吧。因为过往的一些事情,他对于毛茸茸的事物和音乐,不知怎么的都抱着永远不会舍弃的心念。”林木木漠然。不知怎么的,愤怒、不甘、懊悔笼罩在林木木的胸口,像是火焰燃烧着。与他那被打湿的身体带来的寒冷,一同折磨着他的身心。但此时他早已没有了什么力气。他忍不住再度朝着邱梨质问道:“为了获得那些所谓的超能力,对抗那所谓的神明,获得这个世界的控制权,我们真的有必要做到这样一步吗?”他越说越愤怒,拖着疲惫的身躯直直地盯着邱梨,双手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几乎要抓出血印。邱梨还是像黑铁一样静默,看向林木木的双眼,像是冬天里冰冷的寒潭。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回答道:“是的,这都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可是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林木木想起了送人头、高大起,还有那曾经让他恨不得杀了对方的田野,以及那个即使是在危难时期,还忍不住耍活宝来安慰大家的武腾男。邱梨听到他这句话,直直地看着他:“别傻了,你不要忘记,这是一个穿越者没有死亡的世界。所有人都是自愿参加我们的活动的。而在所有的一切,在你到来之前,我们早就已经经历了成百上千次。”接着邱梨的声音柔软了下来:“别再傻了,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说完这句话,丘利便转身直直地朝着这条河对应的那条人工开凿的甬道走去。木木紧紧地随着对方来到了一个拱顶式的漫长通道之中。也许是因为水气弥漫,这里的通道墙壁上都长满了苔藓。斑驳的地方还有水渍。这是一条一眼看不到头的地下通道。墙面由淡红色的墙砖垒砌而成,超过一人高的部分,是由青色的石头垒成的穹顶。穹顶的上方,每隔大概10来米远便镶嵌了一颗看起来不太精神的电灯泡,散发着白色的、懒洋洋的、朦胧的光,映着青色的穹顶与红色的墙面,带着淡淡的悲伤之感。踩在硬质的地面上,两人因为沾满水渍的鞋子而发出沉闷的脚步声。邱梨不发一言,李木木只得沉浸在这沉闷的氛围之中。伴随着这条通道,发出漫长而又清冷的沉默。但是两人在比拼着,看谁能更加忍受这种漫长的孤独。“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只剩你一个了。”邱梨孤身走在前面,发出声音。林木木看着对方的背影,回应道:“是的,没想到我一个新人居然运气这么好,活了下来。”他从背后观察着邱梨,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女孩。她有着酒红色的头发,穿着白色的上衣和一身红色的裙子。她并不高挑,却和这样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们为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毫无道理的目标,在这里拼死搏命。他正这样思忖,却被前方一声砰的响声吸引了注意力。他看了过去,本以为是迪奇,却发现是邱梨一拳捶击在了侧面的墙壁上。她半身倚靠在墙面上,身体里已经丧失了大半的力气。“如果这是一场真实的战斗,那是不是这也代表着我们的队伍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邱梨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自责、暴躁与痛苦,以及深深的无能为力之感,“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头领?”林木木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孤男寡女活动在这样一个空间中,闻着对方淡淡的吹来的香气,回想起系统之前不断搏命的场景,要说他对邱梨此时没有任何的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之前的经历的事情过于复杂,他们那些慷慨赴死的同伴保护精神,以及被保护下来的遗留下来的人们对同伴死亡的冷漠,以及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毫无道理的殉难,使得他又对这个组织的头领邱梨感到了万分不解,内心有着难以明了的抵触。而对方此时爆发出的脆弱与愤怒和自责,却又让林木木内心莫名地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抱住她,告诉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努力地克制下这个冲动,略一思忖,回答道:“那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这个地方藏着这个世界的超能力的秘密,要是太容易被人得到,反而会让人觉得里面会有一些大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将手搭在了邱梨的肩膀上。邱梨仍旧沉默着,没有接下他的话题,对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掌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林木木干脆岔开话题:“可能是刚才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这里灯光和气氛又看起来太过于忧郁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先稍微休息一下。”邱梨低下头回答道:“也是,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呢。”
林木木和邱梨在通道附近找了一个靠着灯光的位置。邱梨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生起了一堆火焰。那升腾的热气将两人烤得暖洋洋的。地底下阴冷的气息以及两人被雨水浸透的衣服带来的寒冷,渐渐地被炽热的火焰烤得温暖。原本衣服粘连在身上黏腻的感觉也渐渐地消失,变得温顺而服帖。林木木专心致志地烤着火,享受着在这如此寒冷与潮湿的环境里,火焰所带来的温暖感受。他望着那火焰上蹿起的火苗,幽幽的梨花香味再次从邱梨的身上传来。他转过头,对邱梨说道:“真亏你能把那样一群奇奇怪怪的家伙统帅起来呢。可是,为什么你要去做这个联盟的首领呢?或者说,你为什么要组织一个这样的联盟呢?”也许是因为体力快要耗尽,也许是因为林木木的夸赞起到了作用,也有可能是那团跳跃的火焰给予了邱梨温暖。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对自己的抱怨与苛责:“因为我是第一个选择了反抗的人。仅此而已。看着那些曾经与自己如此要好的人,从面前突然之间消失无踪,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感觉。”“反抗?那个白发女孩还是这里所谓的神明?”林木木忍不住反问道。“都有吧。”邱梨说出这句话,双手抱膝,把头靠在了双膝之间,如一条毛毛虫蜷缩了起来,像一只刚刚被大雨打湿了翅膀的小鸟,“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弟弟,在穿越来到这里之前。”“穿越到这里来之前的事情吗?”“是的。”邱梨说完这句话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什么非常遥远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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