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菊月已尽,露月将至。
晚风中的暖意日减,寒意渐增。
慕容璟只身一人立于亭中,身披斗篷,享受着晚风裹挟着的阵阵凉意。
寒,可以让人清醒,冷,可以使人理智。
“怎么一人在此吹着冷风?”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母亲,我一直想不通,这响铃散虽有致幻作用,却可以被克服。可高大人向来心性坚定,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让她陷入幻觉之中呢?”
慕容淑嫌石凳凉,没有坐下,而是走到风口与慕容璟并立。
“这下药之人必定对高氏十分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过去,就连这三重天外的仙人,甚至九重天外的神族也不例外。”慕容淑的语气温和,有着看透世事的恬然。
“放不下的过去?”慕容璟思索道。
片刻后,她的眼中无声地滚落出两滴泪来,又被她以极快的速度拭去。
“对高氏十分了解,母亲的意思是……”慕容璟有些不可置信道,“这内奸不是回鹘派来的?”
慕容淑点点头:“一开始我也觉得无法相信,但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那个再难以置信,也是事实。”
两人望着湖面,陷入良久的沉默。
欢愉的笑声打破了沉默,慕容琛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瞳色碧蓝的长毛猫站在院中。
慕容璟和慕容淑回头异口同声地问道:“哪来的猫?”
“陛下派云柔姐姐去云梦了,要一个月才能回呢,正好我喜欢这猫,就借来养了。”慕容琛抚摸着雪白的毛发道,“对了,它还有名字呢,叫云裳,是纪氏的二小姐。”
慕容淑不禁笑道:“这云柔,虽办起事情来像模像样的,可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慕容璟走上前,将那猫肚皮朝上道:“可这明明是只公猫呀?”
慕容琛无所谓道:“管他公的母的呢,反正可爱好玩就行了。云哥哥那儿也有一只,跟这只是同出一胎的,叫什么云逸,飘逸的逸,脾气暴躁得很,动不动就用尾巴扇人大嘴巴子。”
慕容淑笑意更盛:“说不定那只是母的呢,这兄妹俩真是有趣,给公猫取了个女孩名,又给母猫取了个男孩名。要是这猫能说话,怕是少不了挨一顿指责。”
“是啊,什么时候我把云哥哥那只也抱来玩玩……”慕容琛抬头看到慕容璟脸色沉沉,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道,“这儿冷,我就先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自从成亲后,云卿便成了慕容璟的禁忌。
虽然慕容琛照样不避嫌地找云卿和云柔玩,可只要他一提到云卿的名字,慕容璟的脸色便会霎时间晴转多云再转阴,让他背后一阵凉。
在云卿面前也是,只要他每次不经意地提到慕容璟,云卿虽不会斥责,可他的笑容总会骤然僵住,再尴尬地转移话题。
*
露月,朔日。
秋祭,寒衣节。
继清明,中元后,大周迎来了昭宁三年的又一大型祭祀日。
抵达云梦已有三日时间,云柔坐在郊外池塘边的石头上,架起一把柴火,面对着粼粼的波光,将思念随寒衣相寄,又在余烬中把过往追忆。
草丛中渐渐行进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猜到了来人是谁,云柔头也没回地问道:“这么冷,怎么不进屋去?”
那声音回道:“大人是在此祭祀吗?”
“是啊,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想起我那已经不在了的爹娘。”云柔对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
“爹娘?大人不是纪尚宫的女儿吗?”少年疑惑道。
“尚宫是内官,内官怎么会有孩子呢?”云柔笑道,“她是我的养母。”
“这样啊。”少年走上前,找了一块邻近的石头,与云柔同向而坐。
云柔道:“我原本不姓纪,姓赵,叫赵云柔。生活在长安城东街的光阴巷里,我的爹娘是木匠,就是士、商、农、工中最下等的那一类人。但是他们对我很好,虽然不富裕,可从没让我饿着,还送我去学堂读书识字。”
回忆起儿时,云柔嘴角带着笑意:“尚宫大人是个很好的人,身居高位却有一颗慈悲之心。自打我记事开始,巷子里的孩子就受着她的照拂,包括我。我曾听爹娘告诉我,在我出生时,还是尚宫大人为我取的名。九年前的一场意外,他们都没能活下来,后来,尚宫大人将我收做了养女,我便改姓纪,成了纪氏冒牌的大小姐。”
“大人您还是很幸福的,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又有遇上了有权有势的养母。不像我,爹娘死于战争,我从小就成了孤儿,后来走投无路只能参军。”少年的眼底有了一抹黯然,“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可我现在已经找到活着的意义了。有一次高将军来营中,她告诉我们练兵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震慑,震慑异族不敢侵犯我大周,只有国富民强,兵强马壮,才能最大程度上地减少战争,减少流血。”
“我想成为高将军那样的人,有胆识,有智慧,入仕却不势利,能战却不好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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