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红英已经打定主意去宁州,她想去天水郡看看,这回她想避开府城到郡县去。那里是如今大炽帝国最大的药材产地,那对于她和长青来说,自然是如鱼得水,既不必担心生计的问题,又可以远离陕州这块是非之地。庙堂中的内斗往往止戈于外敌,天水郡再向西就是异族外敌。在那里的生活也许会比较简单,会少很多劳民伤财的麻烦。就去那里吧,陕州早晚要经历一场动荡,这些不关她们什么事了,她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让长青安心的成长。

虽然仇红英谢绝了薛彦卿的邀请,不打算去山海医馆,但是她答应与薛彦卿一道先返回泉城。一来,薛彦卿是个豁达、开朗和有见识的青年,很难得,她十分欣赏。让长青与他多接触接触,也好熟悉一下宁州的情况;二来,他们母子虽然拿到了经略使大人的通关文牒,但是单独走这一趟,目标就太明显了,如果有广惠商队的旗号作掩护那就方便得多。

即将离开生活了一年多的炎阳城,仇红英的心里有些不舍。她甚至都不能回一趟家,带走那些花了很多心思置办的物件。她看着与薛彦卿正有说有笑的长青,突然就觉得那些一点儿都不重要。人离家久了总会很想家,他们会舍不得那些住惯了的屋舍,用惯了的衣服和被褥。他们之所以思念,是因为家里还有他们挂念的人。这些对于她们母子来说都不存在,她们彼此就是彼此的家。

要借用广惠商队的旗号,薛彦卿也要做些安排,他们决定先于商队出发,单独走,毕竟人越多就越不牢靠。薛彦卿包了三辆车,从炎阳城带六百斤本地成药回泉城。薛彦卿和长青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把货都装好了,车辆和马匹也都检查妥当,停在刘承恩的别院后头,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发。

……

经略使府,宋光熙的书房。

颜严迈步进入书房的时候,宋光熙已经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跟宋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包括仇红英对他的急救,赠与六神丸的事情前因后果、仔仔细细都跟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颜严进屋第一眼见到宋立有些吃惊:“呦?文白,你没事了?”

“颜严,你这是什么话?听你话里的意思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有些失望啊?”显然他是在开颜严的玩笑。

“你你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颜严一把搂住宋立的脖子,故意用他的手肘夹住,就像小时候欺负他那样。

“颜严,你怎么也跟他一样,好了好了,都坐下。”宋光熙微笑着假装生气。

“老帅,文白这身子骨太弱了,不如就交给我吧,凤阳卫还缺个僚官。”颜严这话倒真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让宋立去帮他。凤阳卫中的将士都出自边军,勇武有余但谋略不足,如果设一个僚官,有重要的事情可以有个出谋划策的人,军中的将士也能学习到一些文化。炎阳目前这个局势,论道耍心眼子,他们可不一定比郭钰强。

“我可不去。”宋立却一口回绝。

“为何?”,“为何呀?”宋光熙和颜严同时询问道。看来,就连宋光熙也是希望宋立能留下来帮他的。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来吧,这一桌子好吃的都上半天了,就等你来了。咱们边吃边说吧。”宋立知道叔父这是叫颜严来劝他留下帮他的,这顿饭可不好吃啊。

“颜严,我的好哥哥,你别总是这么严肃好不好?你就比我大三岁,你看你这张老脸,褶子多的看着跟叔父都没差几岁似的。”宋立故意调侃。

“比不得你们中原的气候,你那脸皮比我家婆娘都白嫩,我这里可是整天大漠黄沙的。哼。”颜严朝着宋立翻了个白眼儿,回应道。

“唉,叔父、颜严哥,这陕州很快就会大乱了,我可不想留下给你们添乱。”宋立突然收起了笑容,认真的说到。

“你说什么?”颜严不解的问。

“你是在京城知道些什么消息,才有此判断?”宋光熙问道。

“我是猜的。”宋立回答道。

“猜的?依据是什么?”宋光熙追问。

“哎呀,别让老帅着急了,这么一问一答的。文白,你痛快点。”颜严有些着急的说道。

颜严和宋光熙越是着急,宋立就越是一脸得意的说道:“叔父,我有事相求,你先答应我,我就把这事儿跟你们两位好好说说。”

颜严一听火就大了,不过他知道宋立这性子,也不对他发作,而是冲着宋光熙道:“老帅,您就先答应他,他那个性子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宋光熙也是无奈的摇头:“你痛快说就是,我答应你。”

“谢谢叔父!”宋立拱手致谢,还给他们两位都夹了夹菜。然后他才坐定,收起了戏谑的面容,他回忆起那日在京城他与老师的一番对话。

……(回忆)

京城国子监,宋立的住所,闫祭酒到访。

“老师,您怎么有空到这来了?”宋立正在看书,见老师突然到访,有些欣喜,也有些惶恐,马上上前迎接。

宋立的老师闫世忠,白发苍髯,身材瘦高,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是身体看上去依旧很挺拔,一副傲然于群伦的模样。他便是观文殿大学士、尚书左仆射、国子监祭酒、太子太师,在大炽帝国皇室、政界和文坛都拥有崇高的地位,影响力颇深的闫祭酒。

闫世忠桃李满天下,自称闫祭酒门生之人不知凡几,但世人都只知道闫祭酒最欣赏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一直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悉心教导,此刻见到宋立虚弱的样子,他有些心疼的问道:“文白,你越发的清减了,最近身体如何啊?”

宋立俯身回答道:“老师,学生这病……暂无什么大碍。”其实他的痨病已经是第五年了,每日只有服过太医院给调配的汤药后才会感觉轻松一些。他知道老师关心自己,可是老师也不是医师,也不通晓医术,并不能帮自己治愈此病。以他目前国子学教授的身份,已经是沾了老师的光才能得到太医院的医治,不然的话,恐怕病情早就恶化得十分严重了。

闫世忠一坐进这间满是书简的屋子,仿佛每一样东西都包裹着着汤药的味道。他看着宋立那张暮气沉沉的脸,闫世忠眼眶也有些泛红,他牵着宋立的手,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亦如十年前招入自己门下的样子,他轻声说:“文白,你去宁州吧,去天水郡找魏铭义。”

“这?老师,您何出此言啊?您这,这是要赶我走?”宋立有些慌了,怎么好端端的让自己离开呢?他说话间就要站起身来。

闫世忠赶忙将宋立按下:“文白啊,你知道的:铭义的家族在天水郡经营药材生意。魏邈去年就告老还乡了,现在光义书院做院长。你到铭义那里住些日子,把你这病治好了再回来。”闫世忠耐心的说道。

魏铭义与宋立几乎同时期进入国子监,只不过他是要子承父业的,学习的是药学方面的内容,也就没有拜在闫世忠的门下,而且没呆几年就因父亲去世回去继承家业了。魏邈是魏铭义的大伯,是帝国颇有声望的医学、药学大家。曾经官拜礼部侍郎,太常寺卿,翰林医馆院副使等职,却因不满京城医政的等级制度而辞官还乡。

看见老师说出这番话后有些落寞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用手去摸索闫世忠的手腕,那里什么都没有:“老师,您把清宁手镯摘掉了?莫非是他们逼的您?……那我不能走,我得陪在您身边。”

闫世忠微笑了一下,从腰间的玉带中掏出了那只天青色的岫玉手镯,他摩挲了几下将它戴在了宋立的手腕上。宋立有心拒绝,这是闫世忠珍爱之物,但是闫世忠始终坚持。他用双手紧紧的握紧宋立的手:“这清宁手镯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它是你师娘赠予之物,还是我入世那年,初为太子少师时,你师娘送给我的“戒圈”。提醒我在庙堂为官要清心静气,别动不动就跟别人发脾气。你别说,戴上了它还真的有用。”

闫世忠用手轻轻的在宋立的手腕上拍了拍,示意他心意已绝,不要再推辞了,他接着说:“是我主动向陛下请辞的,辞去了观文殿大学士、尚书左仆射这些官职,专心在国子监作我的祭酒。皇上没有挽留,他懂我心思、我也懂他。现在这个政局,你不适合再留在京城,按我说的去找铭义吧。不要急着回来,先把病治好,再审时度势,发挥你的才能,为帝国做事。”

......(结束回忆)

宋立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说道:“京城的政局恐怕将会发生大变化。你们有所不知,皇上已经久不早朝了。他也没有让太子监国,现在朝廷政事都是交由三大殿的大学士商议执行(观文殿、资政殿和端明殿)。我朝尚武,向来是文官地位不如武将。但如今文官主政,这风向恐怕是要变的。”

“怎么说?”颜严追问。

“要知道积恶难返的道理,文官如果对武将进行打压,势必会引起反弹。现在谁都不知道皇上如此行事是存了什么心思。按理说如果他身体已经有恙,那就应该让太子早些监国,由尚书门下、枢密院、御史台和三司的官员辅佐,断然没有让三大殿大学士摄政的道理,架空太子和内阁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太子赵徹可是上官皇后所生,是枢密院枢密使、怀化大将军上官丞的亲外甥。”

“这有什么问题吗?”颜严不解的询问。

宋立玩味的摇摇头,他问颜严:“赵徹为什么能当上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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