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的小少爷还被关在赵家宅子的柴房里,此时他双眼沁满了泪。
乖乖,这屋子嫩黑啊,娘怎么还不来接我,我好想拉屎,这破屋子怎么连茅房和草纸都没有啊…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光撒进来,照在了小胖子的脸上,空中闪烁着尘埃,仿佛繁星点点。
但尘埃落定,站在光芒中的却是小胖子一生都不想再看见的那张脸。
原来赵观江终于想起被自己当人质绑来的袁庆来,想入虎穴,不带上虎子怎么行。
袁庆可真是怕极了这位瘟神,他在这永宁县城嚣张跋扈了多年,赵观江是第一个敢打他,还不留一丝情面下狠手的。
这一顿打恐怕会成为他心里将来许多年挥之不去的阴霾。
赵观江看着袁庆,也是心情复杂,按说他是不愿做这种用家人威胁别人达成自身目的的行径,但他和常青道士也都不会真对这小胖子下甚重手,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小胖子或许会成为影响胜负的关键一手。
小胖子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空气变得凝重,赵观江只好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走,找点东西吃,道士在门口等我们,别等他催了。”
他伸手想去拉袁庆的胳膊,袁庆却条件反射的抬手挡住了脸。
赵观江无可奈何:
“好好好,我不碰你,能先跟着走么,袁少爷?还是说你还不饿?”
袁庆低下头跟着赵观江走了出去,甚至不用绳子什么的拴他,没有助纣为虐的那些杂役家丁们,他充其量也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小胖子罢了,赵观江不需怎么费力就能逮住他。
小胖子倒也老实,就这么垂着头跟在赵观江后面,来到了大门外和道士常青汇合。
人一旦准备打生打死了,就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了,道士从身上摸出一小锭银元来,三人在街边小摊坐下,点了三大碗馄饨。
总而言之先填饱肚子,那妖魔好生强的,常青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真的一不留神把命搁在这儿,总要当个饱死鬼,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被人笑话。
如今世道太平,很少听见有人饿死的。
和七年前可谓是天差地别。
很快三碗馄饨被端上了锅,香气四溢,简直打人脑壳,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便狼吞虎咽起来。
常青因为右臂受伤,只能不习惯的用左手拿勺子,相对吃的慢一点,两个孩子也小口小口的吃着。
小胖子袁庆时不时偷瞄道士和赵观江两眼,生怕自己被提前撕票。
赵观江紧盯着袁庆,以防他趁吃饭的时间溜走。
食不言寝不语,倒是没人在饭桌上讨论什么,只有眼神中擦出些不和谐的火光。
吃饱喝足,又一人喝了热乎乎的馄饨汤,道士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空,掐算着什么。
过了片刻,脸色阴沉道:
“我们时间不多了。”
小胖子识相的走开一些,防止听到什么秘密消息,他虽然从小娇惯,嚣张跋扈,说是纨绔恶霸也不为过,但事实上,他天资聪慧,很会审时度势,恐怕与血脉中流淌着一般的妖族基因脱不开干系。
常青没理会小胖子惜命的举动,接着说:
“方才我与那狐妖打过一场,发觉她体内的灵气流转十分奇怪,我若没有猜错,恐怕她是将求雨和涨水的术法融为一体,藏在了丹田之中,这两种术法要消耗的灵气极多,这才给了我与之周旋甚至重伤她的机会。”
他顿了顿,看了看右肩被拍碎的伤口,说不疼是假的,换做正常人,吃下这一击恐怕已经在往生的道路上了,但他怎么说也是结丹的修士,吸收天地灵气,体魄要比正常人强太多,所以事实上除了痛和右臂不能正常使用之外,这伤势对他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影响。
起初修行筑基时,洗筋伐髓所带来的疼痛,比右肩被拍碎更加疼上万分,所以这种程度的痛感,他是可以通过运转灵气隔绝感知屏蔽掉一部分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道士尽管受了这么重的伤,仍然能够自由活动。
看着赵观江一脸不解的表情,他解释道:
“魔教计划用暴雨和涨潮淹没永宁县,将百姓冤死的灵魄转化成玄劫持有者的灵气,再用灵气召唤玄军,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这狐妖就是魔教派来实施这计划的头目。”
又是一番好生解释,这才让赵观江明白时下的危机之严峻,也得亏道士很沉得住气,才能这么耐心。
“如今再去传讯龙虎山恐怕为时已晚了,我们没有支援,恐怕那狐妖还有藏手的底牌没有拿出来,我们只有随机应变了,现在整个永宁县,甚至整个江南道的局势就掌握在我们手中。”
赵观江点点头,但心里也没什么底。
不远处,墙根下,四位青皮葫芦正蹲在道士看不到的地方小声说话,其中一位体型较胖的挠了挠头:
“找到目标了,但事关重大,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另一位身形矮小的冷哼一声:
“你痴线啊,谍子的用处是完成任务,只要给那小道士敲晕了带回去,我们任务就完成了,其他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其中一位壮硕的汉子点点头示意他说的不错。
胖葫芦反驳:
“可是他是龙虎山出身啊,且不说我们打不打得过,如果真的影响了龙虎山的行动,我们回去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壮硕汉子又点了点头:“有道理。”
这时,一直并未开口的第四位出声了:
“我看我们还是问过王爷,再做定夺吧。”
听他嗓音沧桑浑浊,但却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这是一位老者。
那瘦小葫芦连忙谄媚道:
“听金老大的。”
胖葫芦和壮硕汉子也点点头。
被称为金老大的老者斜眼瞟了一眼那瘦葫芦,对胖葫芦和壮葫芦说道:
“既然是朝廷和龙虎山的大计,王爷的事我们先放一放也无妨,若是小道士死了,我们麻烦也就大了,金三儿,土六,你俩暂且先去保护小道士,待我们问过了王爷,再绑他不迟。”
金三儿和土六冲金老大抱拳致礼,然后消失在阴影之中。
道士和赵观江商量再三,终究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要想成功,只有赌对方的准备并不周全,仍有破局的机会。
渔船上,这时狐妖的伤势已经恢复五成,它开始将灵气汇聚向丹田处,加速体内天灾阵法启动的进度。
道士则带着俩孩子顺着灵气流动的方向一步步靠近着,为了缓解两个孩子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他开始讲些炼气入门的法决和原理给两个孩子听。
只是一边讲着,一边分神用那飞剑切削着一块路边捡来的桃木。
赵观江听的认真,不时提问,而袁庆则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当一回事。
炼气,乃是凡俗之人想要成仙的第一法门,凡人能炼气者,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资质。
能炼气,意味着能够沟通天地间的灵气,炼化己用,这代表着两件事,这两件事,也就是仙凡之别的起点之处。
第一,灵气在体内经脉流通,能够强化人体,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这也是为什么修道成仙者常说与天地同寿,有甚者,鹤发童颜,有数百年寿,试问世人不求长生者又有几人呢?
其二则是,能够沟通灵气化为己用之人,就可以修行简单的术法,能够使用术法之人,在凡俗眼里已经是仙人了。
所以,虽然炼气仅仅只是修行之路的门槛,但确是大多数世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龙门,无天资者,往往苦求一生,却不得其法。
赵观江边听边点头,事实上,道士说的那些东西他确实听的明白,但沟通天地,调动穴位,感应灵气这些他当然只是想想,并不能够做到。
所以道士也只是讲些基本的法门,聚气的手段,调息,吐纳,权当逗孩子玩了。
不知不觉,道路尽头,河水之岸,那股妖气变得愈发凝重,道士把削好的木剑背在身后,伸手示意暂且驻足观望,他要起卦。
不远处的金三儿看了看和他一起蹲在墙后的土老六,捏了把汗。
他们并非修行之人,只是习过武,练些轻功和小把戏罢了,他们是谍子,是情报部队,冲锋陷阵本就不在行,要是真遇上修行者打生打死的出手,恐怕自己的安危也很难保证。
但金老大的命令对他们来说,大过自己的命,自己若是任务当中不小心把小命丢了,哪怕任务失败,只要金老大还在,自己家人这辈子吃喝也不愁了,但如果抗命,全家人都得跟自己掉脑袋。
这种情况下做选择其实并不难。
但他们并未出手,并不知道这位龙虎山道士究竟是敌是友,何况任务并不明确,尤有回旋的余地,暂时作壁上观,并无不可。
船舱中,狐妖心生感应:
“来了。”
光头壮汉伸手入怀,摸出一柄闪烁着邪异光芒的短刀来,另一只手伸向背后,拍了拍相依为命的弟弟的胳膊。
二人一同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已经好几年,他自然也把引以为傲的一身功法和刀术教给了郑潮,只是这小子打起架来实在不要命,不太懂得审时度势,所以按住他不让他出手,反而是一种保护。
郑潮微微点头示意了解了秦厌的意思,二人跟着狐妖走出船舱。
她已经没有必要再遮掩自己的妖族身份,今天此地,要么活着完成任务,要么死在这里尸骨无存,刻意的遮掩已经没有了意义。
道士一卦捏毕,皱紧了眉头。
不简单,这一场战斗注定不简单,不仅牵动了几方势力的利益,还决定了很多将来之事,只是走势究竟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因为有人在刻意遮掩天机,无论如何掐算,始终只能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没关系,总而言之,他是来赌命的,不是来带孩子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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