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破落之前,也算是小镇上的大户人家。添男丁,那是郭家延续香火的第一任务。
郭婷玉原名郭栋梁,生她之前,重男轻女的郭母和郭老太太整天都跑到小镇东南头的庙宇里面烧香,祈祷神佛保佑,能给郭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健壮男孩,后来又托人从省城找了一名颇有名气的八字先生过来,敲卦卜筮,得“天意”,事先取好这个雄壮威武的名字。
算命先生说了:“你们放心啊,这小子出来之后,文能成为国民政府的参事,武能成为委员长嫡系部队旅级干部,不算顶尖爵禄,也是人上人的待遇了。”郭家老婆婆欢天喜地,送上一个大红包。
老妈临产时候,被送到了省城医院,全家人连同仆人仆妇守在廊道焦虑等候。在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推开产手术室大门满脸笑容地高呼一声“恭喜,漂亮千金”的瞬间,老太太便感到天塌了,昏了过去。醒来后,不省事的老太太召集本门的兄弟姑嫂一大家的势力,雄赳赳气昂昂要去掀了所谓玄学大师的命理店。可惜,店关了,据说那大师算命不准得罪了省城的警察局长,趁着被关押大牢之前,脚下溜烟逃得不见踪迹。
郭父当过有名的私塾老师,素质高,以前险些留过洋,听说生了女儿,倒是十分淡定,摇头晃脑吆喝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又嘟哝着生女儿正如其愿,对着郭老太太和郭母教育,所岂不闻天下有言:“女儿亲,女儿好,女儿就是胡子拉渣爸爸的鲜艳小棉袄”?他还说:“我是郭爷,女儿啊,你就是二爷。”
家里人啼笑皆非,对这个“郭爷”的唯一反应便是那啥?对了,他从小读书读得勤,结果从头贯到脚一根筋地读傻了。郭老太太冷笑道:“别扯淡了,圣人都说‘男女有别’,带把的和不带把的当然不同,你难道比圣人还要英明神武?”满脸嫌弃地指着女婴襁褓,接着补充说明,“那没带把的能被叫‘二爷’,那咱们大清国全天下都是爷儿们。”
“非也,非也,现在是民国,大清都亡了二十年了。”郭父洋洋得意。
郭老太太:“别和我嚼舌头的,你是郭爷,我还是你妈。好啊,你把这丫头叫‘二爷’,那就把他当小子养呗。只是养野了,别想咱家的那个祸害鬼,拍拍屁股,无情无义就跑了。”顺带提一下,这最后一句话,有个“典故”:郭父下面,本来还有一个妹妹,是从某远房亲戚赵家过继来的孩子,从小狂野,也就在两年前,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小镇的野汉子跑了。这件事被郭家老太太视为耻辱,郭父亦忌讳不已,加上那野汉子出身于大户濮家,所以小镇没谁敢提及,挼虎须摸虎屁股,找死啊?
郭老太太和郭母不甘心,还指望着能再怀上一胎,结果从生下郭婷玉以后,郭母的肚皮就没了动静。郭老太太忍不住会暗中唠叨,说郭母肚皮风不生水不起只会纳着粮食进行五谷轮回什么的。郭母身为媳妇偷听到了,羞恼难当,不好辩驳,只能每顿饭自觉少吃一些。郭老太太又急了,觉得儿媳妇吃得少,营养跟不上,虚弱的身子板怎么可能再捣腾一胎,于是逼着老妈多夹几筷子菜,特别是要以肉食为主。郭母无可奈何。郭父正按照母亲要求,把女儿当儿子养。郭母和郭老太太看见了,不说什么。
后来呢,养出息了!郭婷玉小丫头没男儿身,倒是有着十足的男儿性格,不辜负郭父之“天赋秉异骨骼清奇”的评点,打从四岁起,就懂得舞棍弄枪,和家里仆人仆妇的孩子打架。省城督学组在镇里面设立幼儿园,提倡国学和西学并重的教育,她被送去管教,依旧打得同班的男孩儿哭爹喊娘。郭婷玉灵活,胆子极大,甚至还敢手足并用,对前来训斥和体罚的女老师又抓又挠。然后呢,她哭了,女老师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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