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棺材一样的壁屉并没有完全从墙壁里面抽出来,就像正常拉抽屉一样,大家习惯性地留了一些棺卡在里面。来来三位年轻人正准备把它全部拉出来的,不过被庞师爷阻止,建议他们的性格和动作不用过于急切和毛糙。老爷子非常谨慎,左看看,右瞅瞅,又试探着敲了敲棺体和墙壁,确信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状况后,这才允许大家把壁屉完全抽了出来,轻轻摆放着地上。周玉芳拿出一块抹布,轻轻擦拭上面的尘土和苔藓,小声说:“你们看,这上面有图案。”裘飞鹰急忙上前查看,摸了摸棺面,纠正道:“不是描画上去的,是雕刻。”

“棺上画画,非富即贵,如果是雕刻,工艺价值更高,说明里面的死者称得上大富大贵了。”庞师爷对于古往殓葬习俗有些涉猎和了解,“不过,如果是大富贵人家,怎么会把棺材嵌入墙壁呢?”

雕刻图案以前涂了彩料,此刻表面虽然颜色脱落,画面依旧清晰可辨。周玉芳看裘飞鹰蹲在小棺材前认真观察,等了片刻,有些按捺不住,想询问他看出了什么名堂,郭婷玉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暗示她别干扰裘飞鹰,多给他些时间,毕竟在这支探险队屋里面,就他有着较为深厚的美术功底,阅画读图辨析其义的能力最强。

裘飞鹰突然手握着拳头凑近嘴边咳嗽两声,解释他能感觉到这个小棺材散发出难以言说的气味,看大家都没嗅到,转而说是某种阴森的气势。“你看,我不干扰他,他自己心里十分忌讳。”周玉芳抱着胳膊揶揄。郭婷玉看了看那根蜡烛,道:“烛光没有异常。”后面就没说下去了,意思已经明显。裘飞鹰心想适才你们撑着金钢伞在墙角勘测的时候,白色蜡烛确实变化了一下光芒,谁晓得是大棺椁还是当时可能就要破墙而出的小棺材的关系呢?他想要和庞师爷交换一下眼神,意思是老爷子你也说上两句,孰料庞师爷狡猾,看他目光投来,偏偏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敢情你们都是雄心壮志塞满胸不怕鬼神不怕邪的好汉,就我神经过敏怕祟怕死人是吧?这情景闹得,活该就我是小丑或胆小鬼?裘飞鹰默默嘀咕,多少有些不悦。先前说好了要团结,不仅仅是力量的团结,也包括情绪团结吧?现在共情在哪儿?共鸣在哪儿?

“要不你先歇歇,我来把棺面整理干净?”郭婷玉看他依旧犹豫,伸手去拿周玉芳手里的帕子。

裘飞鹰喜欢郭婷玉是真的,那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喜欢大美女呢,这一句轻轻柔柔的话语,效果远胜于周玉芳和庞师爷的催促眼神,立刻打消了他的踌躇。裘飞鹰揉揉鼻子,故意打个喷嚏掩饰尴尬,朗声说:“无妨,人正不怕影子歪,正气充盈,鬼气难侵。我刚刚只是提醒大家提防些而已,谁知道这小棺材在墙壁里面窝久了,会不会带有细菌?”庞师爷拍拍脑袋:“你这么说,提醒了我。”摸出一根香,点燃了。这是一根融合了某些中药以及特殊植物的药香,和白色蜡烛不同,香气有助于化解周围的可能带有危害的霉菌湿气等。

周玉芳问道:“辟邪烟不行吗?”说话的同时,把金钢伞还给郭婷玉。

“应该是功用有所不同,一个是驱邪探邪,一个是驱毒化浊。”郭婷玉给出言简意赅的区分说明。

周玉芳明白了,她接着按照裘飞鹰的要求,隔着小棺材在他对面蹲下,不断调整手电筒打光的角度,以便他能够清楚看到棺上的图案细节。

“棺木上面刻了好几幅画,因为棺体面积限制,每一幅画都比较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此可见,能刻画这些图案的木匠师傅,不仅有着精湛的雕刻技能,也有相当的艺术素养。”裘飞鹰侃侃而谈,指挥周玉芳把手电筒稍微抬高点,调整手腕的角度,让光芒最好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若流水般从图刻上缓缓滑过。周玉芳平时咕哝着和他不对付,这会儿配合得倒挺好,就算旁人看起来裘飞鹰的要求有点挑剔,她的手很稳,依旧能够做到让裘飞鹰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第一幅图,应该说的是很多人在庙前排队。”裘飞鹰很快就识别出第一幅画的内容,耐心解说着,“你们看,这个图案就是庙宇,门前的几根小竖线和上面弯曲的波浪线条,代表供奉庙佛的香火。庙前人物罗列成行,说明他们正在排队。”郭婷玉笑道:“行啊,专家就是专家,我还看得云里雾里搞不清名堂,你就已经弄清楚里面的涵义了。”

听了她的夸奖,裘飞鹰经不住暗暗得意,心情随之松缓轻快了点。周玉芳和庞师爷也相互点点头,听了他的解说,感觉是这么个意思。裘飞鹰接着用手里的布块擦拭第二幅画,辨析一番后,说道:“我看懂了,这雕刻显然和我们在村庄里面听说过的袈裟庙传说有关,你们看,这里笔刻有深有浅,不过轮廓还是清清楚楚的,画着一个和尚穿着类似袈裟一样的衣服,坐在蒲团上打坐。可是这是表象,关键点不在这里。”他的手指几乎贴着所谓“和尚”的图画往旁边挪动少许,“你们注意看这里,对,就是我指头指甲边缘靠着的线条,看出什么吗?”

周玉芳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耐烦地喝道:“别卖关子行不行。我们要听的是干劲利落的讲解,不是唧唧歪歪的啰嗦。”

“我不是想要添加点互动吗?可不是故意卖关子。”裘飞鹰讪讪一笑,“这其实就是第三幅画了,说的是脱下袈裟的和尚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或担架上,形体轮廓采用了和前面相比更细更浅的线条,预示着他已经形销骨,立即将变成僵尸。”

“也许表示他快死了,怎么就看出他要变成僵尸了?”庞师爷忍不住插话。

“我多少有点在写实解读的基础上进行一些想象发挥。不过我也不是乱发挥,你们看躺着的和尚双腿。”裘飞鹰眼睛闪闪发亮,“大腿和小腿轮廓已经变成了直线,膝盖的描绘完全没有了。为什么呢?我们印象中僵尸都是奔奔跳跳的,不能弯膝盖吧?因为在传说中,僵尸膝盖会融合变化,把大腿骨和小腿骨好像焊接一样变成了一根完整的长长腿骨。镌刻这画的工匠师傅厉害了,在方寸图画之中,对细节进行了精妙的展示。”

庞师爷愣了愣,喃喃嘀咕他真没有听过这样的僵尸特征。周玉芳禁不住抢白那不会是裘飞鹰家乡的僵尸传说描述吧?裘飞鹰则有些吃惊,他觉得这种事其实许多人都应该知道吧,怎么还在周玉芳眼里多少带了点地域歧视呢?周玉芳听他咕哝出“地域歧视”四个字,脸色顿时就变了,语气略带讥诮都让裘飞鹰不要拐着弯儿给自己扣大帽子,这种帽子她戴不起。

“那么他身体往外呈现辐射状的线条是什么?”郭婷玉看这一双小冤家又要顶嘴抬杠,急忙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实际上,她也确实好奇,弯下腰,身体往前挤了挤。

裘飞鹰以为她的脸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肩膀,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心里的高兴劲不知不觉好像气泡直往外冒,才想借此机会卖弄一下自己的学识,外贸身高不行,通过内秀才华来展示和提升自己的魅力,他觉得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嘛,我们可以这么看……”

偏偏这个时候,周玉芳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微微波动,为了避免郭婷玉被吃豆腐,故意挤搡翅膀压了进来,故意满脸严肃地插话道:“怎么看,难不成那和尚临死之前,想要学着太阳或是星辰,不留遗憾在人间,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发出最后的光和热吗?这种情怀,是不是挺让你这个半吊子的考古学家蛮感动的。”

裘飞鹰被她的插科打诨搞得有点尴尬,暗暗抱怨周玉芳就是一个没事找事、喜欢拎着灯笼到处找黑照、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超级无敌电灯泡。他扁扁嘴,有些略带嘲讽地表示自己没有周玉芳那等情怀和浪漫,无法印证她的说法,反倒是庞师爷好像要对周玉芳适才的观点有那么点小兴趣,眯缝着眼睛想要把那图刻看明看透。接着,他在周玉芳的看法之上,不知是开玩笑还是果然严肃的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和尚不会无缘无故地发光发热,看着情形,和尚好像是把自己当做祭品了。裘飞鹰听到这里,微微错愕,他本来觉得那种光状线条可能是和尚回光返照或灵魂出窍的一种表示,没想到周玉芳的一番胡言乱语给了庞师爷启发,让这位老爷子打开了新的思路。裘飞鹰感觉图画上的和尚,可能真是把自己当做了祭品。

既然是祭品,就一定会有献祭的对象和目的。

郭婷玉手指某处,提醒道:“你们看啊,将死之人的光和热,进入到了这个罐子。这个罐子和献祭有关系吗?”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放心看去,一个虽左右对称但上下形状极不规则的图案赫然入目。

“那是罐子吗,看着又有点像箱子。”庞师爷用力挤了挤眼睛,看不甚清,又轻轻揉了揉眼皮四周。郭婷玉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偷偷斜睨了旁边的死棺一眼,目光从棺体扫过,又在棺下的圆形图刻停留了小许功夫。她无法确定这些事物之间是否有所谓关联,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种感觉而已,这种感觉好像被一团雪花或冰块层层包裹。即使凭着她敏锐的直觉,很也很难把其轮廓锐化或者厘清一个头绪。郭婷玉很谨慎,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说一些看似不着边际而又没有证据的话,是会引起猜测和不安,所以她没有多嘴。

刚刚的一瞥之间,她还发现死棺下面有什么东西闪过,好像是护棺蛛的眼睛,不过当她想要再仔细看看的时候,那东西却迅速消失了。护棺蛛虽然没有对她们发动任何袭击,不过它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幽魂,始终徘徊在众人的周围,让郭婷玉感到不寒而栗。裘飞鹰、周玉芳和庞师爷三个人,依旧在揣测图上和尚的含义,并没有留意到郭婷玉的表情和动作细节。

周玉芳托着腮帮子,等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往上托了托:“既不像是罐子,也不太像箱子,瞅着有点照衣镜的模样。”顿了顿,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或许不够严谨,于是进一步说明感觉它像是一个带有照衣镜的柜子。反正,对于这寥寥数笔的刻画图案,大家各有各的看法,都觉得同伴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又不能完全赞同对方。

原地踏步地纠结于这些不同意见,估计没太大意义,求同存异才是正道。

所以,随着裘飞鹰的布帕继续擦拭以及周玉芳手打电筒光芒的继续倾照,大家把注意力转向第三幅图。看的图画多了,把各幅画的含义相互连接串联,或许就能对以前某幅图画的疑惑进行一个解释。第三幅上面依旧着一个和尚,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在仔细阅读。周玉芳笑道:“哟!刚刚还以为他快死了,现在又有了精神,还能看东西呢。”她话音方落,位于死棺东南角的那个蜡烛,突然“啪啪”发出几声响,火苗之中闪过刺眼的蓝紫色火花。大家吓了一跳,都不敢动弹,等候了片刻,确实没有异常状况发生后,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松了一口气。

周玉芳见大家的目光一起投向自己,脸唰的一下红了,不等同伴开口说话,立刻合起双掌,躬身作揖,小声说:“抱歉抱歉,是我错了,这种地方是不可以乱说话的。”她态度恭敬,收敛了不少神气。

第三幅画的形象要鲜明多了,含义指向非常明确,但即使如此,因为先前自己提出的解说受到了不同的质疑和新议,所以裘飞鹰反倒不像先前那等自信,有些迟疑地提醒大家该画刻其实不用他多加解释了,表面含义还是比较清晰的,看上去图上的主角和尚状态不错,手里握着一本书在看。大家对画中的和尚身份有了浓厚的兴趣,忍不住猜测他或许就是被村民称为鬼王爷的鬼和尚。

最后,看到第四幅图,可能是鬼王爷的和尚端坐在一座莲台之上,浑身光芒大盛,接受信徒的顶礼膜拜。庞师爷道:“你们看看,他这身上的光芒气派多了,线条整齐,有得成正果的意思,和前面他身上映照出来的扭扭摆摆的光线完全不同。”说到这里,倏尔脸色变化,“等等,我们一直都认为这个和尚怎么怎么样?问题是,四幅画里面的和尚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郭婷玉、裘飞鹰和周玉芳如当头棒喝,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如果是同一个和尚,逻辑上可以说得通;如果不是同一个和尚,故事内容也可以连贯,但是背后隐藏的含义可能就有着极大的不同。唯一的问题是,图刻的笔画何其简单甚至粗超,大伙儿能够从其面部描刻所得信息极为有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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