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揍,冯行偃却还往打了他的鱼俱罗身边凑了过去。

鱼俱罗一把搂住冯行偃的脖子,凑在他耳边,用不大不小,正好满车厢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

“冯小子,挺喜欢粥铺那位俊俏小少年!”

冯行偃使劲点着头,“他叫小石头。”

鱼俱罗饶有兴致的问道:“小石头,姓什么呀?”

“姓王,叫王小石。那个巨汉叫王砖,是他的堂兄。 你说怪不怪,堂兄弟俩一个出奇的高大,一个惊人的俊秀。”冯行偃皱着眉头。

“方才你砸断了刺客的手脚后,王小石拉着你的手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有病,还说我就是个麻烦货,以后最好别去打扰他。”

“哦!”车厢里冯玄道和慕容坚同时轻呼出声,随后用眼神做了番交流。

慕容坚不再是河畔惊鸿一瞥,仅限于惊叹少年人的天人之姿。

今日少年虽然没说过几句话,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年少老成的聪慧少年。

想来以少年的聪慧,不难从他们的对话中猜测到,进入粥铺的都是不平凡的人物。

却刻意的将冯行偃拒之千里之外。

慕容坚侧过身,递给车外策马同行的慕容林个眼神,慕容林不动声色,悄然降低了马速,退到侍从队伍里,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有几骑悄然离开了队伍。

“冯小子,找朋友可要心诚!”车厢内的人都听出来鱼俱罗这是有意挑逗冯行偃。

“我心很诚,我喜欢小石头,也喜欢大砖头。”

“他没说,你有啥病?”冯玄道插口问道。

“没说,我也没觉得自己有病呀! 兴许他是在和我开玩笑呢。”

燕俱罗让冯行偃像他一样盘膝坐着,手揽着冯行偃的肩。“你这个新朋友开铺子可很惨呀! 啧啧,铺子里的桌椅都是东挪西凑来的。

哥俩辛苦煮好一大锅粥,也没几个食客,白送人,还招来了无妄之灾,打打杀杀,把铺子全给毁了。

估计过几日再来,你这个新朋友已经关门大吉喽!”

“不可能!”冯行偃扬着头,傲然道:“有我冯行偃在,小石头的铺子就不会关门。”

“就是你,叫冯行偃呀,有你顶个屁用!

小石头家被谁祸祸成这样,你知道吗?”

冯行偃不加思索,冲口答道:“是元家的乱兵,砸开了他家的铺子。”

鱼俱罗语气促狭, “你也就是闲的没事了吹吹牛。

是元家干的,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回头元家的兵再来抢了小石头家,你还是一样,干瞪眼,屁办法没有。”

“我......”

“我什么我, 元府就在你家斜对面,真有本事就去帮小石头把被抢的东西夺回去。 你敢吗?”

“我敢!”冯行偃瞪着眼,梗着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俩人身后的高晋插话道:“燕先生,元家大军是去年春天逼近京都,祸害小石头家铺子的应该是元氏大军派出的游骑。

京都的元府里,应该不会收藏了从小石头家抢走的东西。”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福禄街的元氏国公府里可不会将一家食铺里的杂物,当宝贝收藏在府里。

“高家小子,你与冯小子岁数相当,可这脑子啊,是不行呀!最少也要差了十岁八岁,蠢笨得还像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子。”

蓦然间高晋满面潮红,还从没人敢这样当面挖苦他,谁人不知冯行偃头脑简单,这燕俱罗偏偏说比起冯行偃,他脑子比冯行偃差了十岁八岁。

“鼓着肚子一个劲运气,看来你很不服气呀!

我问你,元氏十万大军是接受谁的指挥,离开驻防地,跑到京畿来的?

是元氏当今的家主,国公府的主人吧。

冤有头,债有主,找他讨债没错吧?

再说了,元氏乱兵是小石头家请进门的吗?

不是,是砸开门不请自入。

拿东西和小石头的家人商量过吗?没有。

东西拿走给钱了吗?也没有。

前有车后有辙,是不是应该有来有回,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

“我明白了!”冯行偃自以为聪明地抢着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就找元府讨要,甭跟他多废话,府里面啥东西好,直接拉走了事!”

高晋暗暗吸了口冷气,他已不再生气,燕俱罗明显是有意怂恿冯行偃强抢元氏裕国公府。

贬低自己不过是自己自找的,送他了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慕容坚皱着眉,看向冯玄道。

六镇间无论如何明争暗斗,相互间都留了脸面,直接打上府门强抢还从未有过。

燕俱罗鼓动冯行偃强抢元府是存何居心?

冯玄道含笑微微摇头,闭上了眼,假做小寐。

慕容坚眨了两下眼,歪嘴一乐,学着冯玄道的样子靠着车厢壁,闭眼小寐。耳朵却竖得直直的,一句话也没放过。

鱼俱罗满是鄙夷: “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了!” 冯行偃气呼呼。

“不是我说你不行,是你真不行。”燕俱罗继续用语言打击冯行偃,“你懂什么木头做的家具经久耐用? 不懂吧! 店铺里用要到什么家具,居家过日子又需要什么家具?你还是不懂!”

冯行偃挠着脸,恼怒道:“那你说该咋办?”

“找人帮忙呀!”鱼俱罗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身边又不缺懂这些的人,你想想,都有谁,一起叫上了帮着你挑选。”

冯行偃恍然大悟,掰着指头数着;“瑟瑟姐,嫣然,韩秀儿,还有苏素。 够了,有她们四个应该就够了。”

他们身后,高晋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小心肝一抽一抽。

假寐的慕容坚和冯玄道眼皮子也连着跳了几下。

在大业城居住有个东贵西富的说法。

西富指的是商贾大户大多选择居住在皇城西边。

所谓的东贵,指的就是皇城东边的几个坊市。

皇城东边,城墙东北角的镇宁坊,京都市井百姓提到了都只说别名,千岁坊。

这个坊是整个京城户数最少的坊市,空闲着大片建筑华美的深宅大院。

只因能落户其中单有一个条件,必须是显贵里的显贵,御封的王爷千岁殿下。

比起肃穆气质的千岁坊,紧邻南隔壁的雍淑坊,就是市井百姓口里的贵女坊,入住的不是公主便是郡主,虽说也是庭院幽深不知深几许,却洋溢着活波气息。

坊内每日里莺莺燕燕红妆绿衫成群结队,东家进西家出,相互间走动就没个停,间或还有鼓乐和唱曲声飞过高大的院墙,散落在坊市外的街巷。

这两个王爷贵女居住的坊市往西,原本也是南北相邻的两个大坊市。

新城尚未建成完工,工部上下忙的赤急白眼鬼吹火似的,陛下竟然下了诏令,在两个刚竣工了的大坊市中间,无中生有,没事找事,开辟一条新街道。

只因为满朝的官员,文武分帮结派,非要争个谁贵谁贱,争夺北边上风位的大宁坊。

工部衙门从尚书大人到不入流的典吏,一肚子不高兴吊着张黑驴脸,却又一个个的紧闭着嘴,牢骚话谁也不敢说出口。

摊上这件倒了大霉差使的官吏,更是出了工部衙门,直奔工地,手段使尽,赏钱诱惑,加惩处恐吓,泼出了命催着工匠赶工,生生只用了一旬时间便在两个建好的坊市中间开辟出了一道青石铺地的街道。

两个坊市被新开的街道居中切分成了四个坊市。

原定好了的坊名,大宁坊和永乐坊,坊市的名字前都多了‘东、西’的添头。

东边的东大宁坊、东永乐坊住的都是武勋,街对面,西大宁坊、西永乐坊则是一水的文贵。左文右武,府邸的位置和家主上朝的排序几乎是一样的。

一街两厢皆是公候将相朱紫贵人的府邸,在这条福禄街上,穿身绯色官袍都没底气大声说话。

大业城第一高楼,非是西市以华美闻名的醉仙阁,也非是朱雀大街规模宏大的谪星楼,更不是杏花坊艳名远播的燕回阁。

它是一座造型秀雅的六层藏书楼,就坐落在福禄街中段的苏府。

楼名‘万三千’,寓意内有藏书万三千。

六层的高楼竣工之时,收藏的珍本书籍,名帖名画已经‘万三千’,匆匆又是十五年过去,‘万三千’内收藏之丰,也唯有爱书成痴的主人方才清楚。

此刻,收藏最珍贵字画,孤本的‘万三千’顶楼之内,人已醉,笔已秃。

一挥而就,枯笔淡墨的一幅草书摊开在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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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天蒿草,黄尘卷絮,看看又是一年。

更凄然,万千村,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

又生新愁,不忍西顾。

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

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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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门外福禄街上有车马声响起,稍过片刻,一个清瘦少女拎着杏色长裙下摆,快步跑上楼来。

“爹,爹!”

少女找了一圈才在书案下拉出个青衫男子。

书卷气浓郁的中年人,浑身酒气,衣襟上沾满了酒水和墨痕,连右嘴角也染了老大一团墨,被少女摇醒,他醉眯着眼,呵斥道:“何事惊慌! 爹如何教导你的,女子要稳,喜不露色,悲不出声。”

少女娇声道:“哎呀!耳朵都要听出茧子,闲了再教训好了,行偃还在府门外等我回话呢!”

“冯家的那个小土匪找你何事?”中年男子睁开了眼。

“行偃找我......”

少女眉飞色舞讲述着。

中年男子靠在桌腿上,胡乱摇晃着手,脑袋跟着一起左右摇着;

“不行!不行!不行。

苏素你可是我苏焕唯一的掌上明珠,怎么能跟冯家的小土匪一起瞎胡闹。”

苏素扯着父亲的衣袖,眯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皱起的鼻梁上有几粒浅浅的雀斑,像个乖巧的小狐狸,扯动着父亲的衣袖,嗲声嗲气撒着娇:“我要去吗! 对门的韩秀儿,还有独孤嫣然,冯瑟瑟都答应明早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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