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奴仆们将那位灰头土脸的男子带上来,宁雪儿的面容顿时没了血色,染红衣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低头去瞧,那男子衣衫褴褛,身上尽是泥沙和伤痕,些许痕迹中还滴落着血珠,掺杂着细碎泥沙,狰狞可怖。而一些痕迹已经结痂了,然上面又有新的伤痕覆盖或划过,层叠地撕开,隐约可见内部血肉。
一瞧就是经过严刑拷打的样子,但又不是宫内和府衙的手段,看来宁丞相是过了手了。染红衣面儿上不提,问,“你是谁,把你提来是为何事。”
那人只顾着颤抖,一句话不说,宁丞相冷哼道,“之前在诉状中,你已经把事儿交代得明明白白,如今公主殿下在这儿,若还不如实说来,本相即刻把你送到晟延府衙,由付大人处置,按南楚律,戕害五品及以上和武将官员者,立斩诛三族!”
“别,我说。”那人闭了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版,方说道,“我叫乾安,原是奇兵楼仕武阁的一名管事,三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说只要能够转运花灵城的武将兵士或其妻女,无论品级,皆以每人十五两银子计,若是能够转运将军或副将的妻女,则以每人十五两金子计。”
边听他说,染红衣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冷下来,而接下来此人吐露的,更是让她震怒,“原本我不相信,接头的便说可尝试一次,于是两个月前的冬天,我首次转运了一位刚入营的兵士,结果真的拿到了钱。从那时候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地给对方送人以换取钱财。直至一个半月前,战事突起,奇兵楼的案子一下子多了起来,加之边境每每有士兵失踪,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这才停了手。”
“可是.....”那人深吸一口气,言道,“可是徐统领不知什么时候接了陛下的暗旨,查着查着,就要查到我头上了,我正打算抽身,却发现对面也锁定了我的家人,告诉我如果我不做了,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此处,他情绪忽的上来了,变得极为悲切,“公主殿下,我真的不是有心要这样做的,我根本不知道对面是谁,我只是....只是因为两个月前那个冬天,大雪纷飞,各地的收成都很差,很多地方甚至断水断粮,而奇兵楼俸禄有限,又是卖命的活计,我.....我的家人快活不下去了,我才这样做的。”
染红衣的声极度冰寒,“奇兵楼的俸,统领一个月五百两银,副统领一个月二百两银,如你这样的小管事,我是记不清了,但前些天的宫宴上,有人给琉璃递了礼物,说是管事送的,那一水的白玉佩造的首饰,没有个二十两银也是过不去的。如果这样的钱给你,你都活不下去,那么南楚那些每个月只有几十枚铜钱的百姓,岂非饿死了。”
她这话儿一出口,乾安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多么荒唐,但辩驳的话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口,“我南楚奇兵楼,上察官员贪污,下查百姓冤案,为肃清南楚毒瘤,惩奸除恶还民安生而设立,那些与别国勾心斗角的伎俩,只是最不值得一提的。这些都是为百姓和朝廷卖命的活计,钱于他们为国尽忠而已,本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而你呢,拿了我父皇给的俸禄,享了朝廷给予的富贵权势,都做了什么呢。”
乾安冷汗淋淋,默了些许似是意识到自己没能救,绝望着说,“他们一直逼迫我,后来那接头人跟我说,最后一个任务,便是将花灵城的一些重要将领的妻女和其信任的兵士转移开来。如何潜入军中下毒我来做,而转移的人和地点由他们选,我无可奈何,便答应了。”
宁丞相接下他的话茬,“所以,南楚跟北唐在边境的那次冰海战役,之所以失踪数十名死士、五名副将及其家属不记,导致对战时我方连连失手,差点失去山海城与丰瑶城临界地域的掌控权,就是因为,在开战前夕,你们将人带到花灵城,随后离开了对吗。”
见乾安点头,染红衣感觉自己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级。
宁丞相接着问,“战事失败后陛下震怒,要求奇兵楼彻查,徐统领早就怀疑你,正准备抓人你就跑了,还暗中命人将这些事儿与大梁挂上钩。谁曾想,大梁的四皇子不是吃素的,没多久其下辖的四方阁,就查出了你们的勾当,甚至派人上南楚解释。眼见栽赃不成,你正准备离开晟延,却被徐统领抓了个正着,对吗。”
乾安全认了。宁丞相便挥手让人把他带头,回头果见染红衣面色冰沉得可怕,言,“殿下,您认为此人应该如何处置。”
染红衣深吸口气,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言,“交给奇兵楼吧。虽然这件事儿对于奇兵楼来说是一桩丑闻,对于南楚而言是一个耻辱,但人毕竟是奇兵楼的,这人该如何处置,父皇需要它们给个交代。”
堂堂大国,居然让人堂而皇之地潜入花灵城,还将兵士及其妻女偷换带走,人生死不知不说,光是这件事儿,就够损颜面的了。日后谁还相信南楚边境的安全,而走失这么多人,军中竟一点措施也无,若是出军上战场,他们还能有威严吗。
“臣与陛下商议过,想要挽回军中威信,还是需要一场战役的。”宁丞相语重心长,“所以,我们已经给大梁皇室去了信,准备在两国边境一同围剿北唐,一旦两军尽破,北唐人自会退回国内,有了胜仗,这件事儿不过是叛徒与别国的勾结,不值一提。”
染红衣的心半放下来,笑着说,“有宁丞相在,本宫和父皇真是省心。”但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些事儿不是应该在朝议上说,为何来找我呢。”当把事情听到这儿,她才觉得不对劲。毕竟往日里就算她与宁家来往再密切,宁丞相都不会同她说这些。
提起这个,宁丞相冷冷地看向一旁紧张了很久的宁雪儿,“因为,转移我南楚军士和其妻女之人,正是小女宁雪儿。”
染红衣大为震惊,“什么?!”
宁雪儿见情势不对,立马跪下来,眼角的泪水如同断线一般的流下,“父亲,女儿真的不知情啊,是长青舅舅执意要接这趟镖的,女儿只是过去帮着打个杂的,父亲!啊!”
脸上的痛意热辣而滚烫,她不敢相信的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从未见他如今日一般盛怒,“愚蠢!高家为何要你去跟着,为何要你签了那些走镖的单子,又为何在明知道这些上车的人有问题的情况下,还坚持要走这趟镖!因为利大风险也大,一旦出了事,宁家必定被拖下水,到时候,你还能洗得清吗!”
高姨娘也哭叫着跪坐到宁雪儿身旁,对着宁丞相软语忏悔,“老爷,老爷!长青是我的亲弟弟,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不会的。往日里雪儿也跟着走过很多次,也有一些单子不清不楚的,但都没出过事儿。这次,不过是跟往常一样,我们也不知道会出事儿啊,这不知者无罪,就算是上报上去,陛下也定不会怪罪雪儿的!啊!”
宁丞相又是一巴掌甩过去,声音愈发冰了下来,“愚蠢至极!这可是叛国罪,是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的吗。轩辕将军远在边境,为了这件事儿给陛下连上五道折,控诉奇兵楼监管不力有负国恩,徐统领在朝上被痛打二十大板,罚俸三个月,陛下责令其七天破案。眼下人已经被抓住了,所有牵连者均下狱,你们心心念念的高长青,已经在监牢里侯着处斩了。”
高姨娘和宁雪儿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瞬间慌张起来,高姨娘言,“不可能。老爷,我可是为你生了两儿一女的功臣,就算只是个妾,这府衙抓人也得问过我啊。”
“问你。”宁丞相气极而笑,“我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秋斩的旨意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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