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连夜以轻功南行,一直赶路到天亮实在累了才缓步慢行。

此时程风距龙江尚有百里左右,但以他的脚程,八日之内到达却不成问题,碰巧前面已能见到城镇,程风饥疲交加正好可以稍作休息。

镇子南北通道,人烟稠密,市肆繁盛。

程风走在街上,东张西望,所见事物无不透着新鲜,来到一家大酒店之前,便进店入座。

岳鸣鸿给了他一大笔钱,程风对银钱没有多大概念,不敢铺张浪费,只点了两个素菜就着大米饭吃了起来。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店门口吵嚷起来,两名店伙却在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手上全是黑煤,早瞧不出本来面目,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却与他全身极不相称。

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一个店伙叫道:“干吗呀?还不给我走?”

那少年道:“好,走就走。”

刚转过身去,另一个店伙叫道:“把馒头放下。”

那少年依言将馒头放下,但白白的馒头上已留下几个污黑的手印,再也发卖不得。

一个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

程风见他可怜,知他饿得急了,忙抢上去拦住,道:“别动粗,馒头钱我给!”

捡起馒头,递给少年。

那少年接过馒头,道:“这馒头做得不好。可怜东西,给你吃吧!”丢给门口一只癞皮小狗。

小狗扑上去大嚼起来。

一个店伙叹道:“可惜,可惜,上白的肉馒头喂狗。”

程风也是一楞,只道那少年腹中饥饿,这才抢了店家的馒头,哪知他却丢给狗子吃了。

程风回座又吃。

那少年跟了进来,侧着头瞧他。

程风给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招呼道:“你也来吃,好吗?”

那少年笑道:“好,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伴儿。”说的是一口江南口音。

程风虽然不懂,但听他嗓音清脆悦耳,心中也感喜悦。

那少年走到桌边坐下,程风吩咐店小二再拿饭菜。

店小二见了少年这副肮脏穷样,老大不乐意,叫了半天,才懒洋洋地拿了碗碟过来。

那少年发作道:“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口味呢。”店小二冷冷地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我们总做得出,就怕吃了没人会钞。”那少年向程风道:“任我吃多少,你都做东么?”程风道:“当然,当然。”转头向店小二道:“快切一斤牛肉,半斤羊肝来。”他只道牛肉羊肝便是天下最好的美味,又问少年,“喝酒不喝?”

那少年道:“别忙吃肉,咱们先吃果子。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意他口出大言,冷笑道:“你大老爷要些什么果子蜜饯?”那少年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得到?蜜饯么?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学着说北方话,并不十分纯正。店小二听他说得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

那少年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什么?”少年道:“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

少年向程风一指道:“这位少爷做东,你道他吃不起么?”

程风此时穿在身上的是岳鸣鸿给他换上的新衣,用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比普通百姓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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