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个盛夏时节,只不过太阳比那一年温和得多,阳光洒落一地,给湛蓝的天刷上一丝闷热,入陌身侧长得极好的那一丛蒲公英,不经意与一阵清风邂逅,全飞落枝头,又洋洋洒洒地飞起,在空中散落出一小瓣一小瓣花片。
梦一样浮游着,虔诚地跟随着风,去往风要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正好急忙走来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
入陌被困在此地的第四百四十五年,它又遇见了他。其实它的记忆已经随着世间过去,已经有点模糊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它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情,于是在抗拒记忆,它几乎已经记不得贵公子的长相。
但是它记得,他左侧眉梢有一颗非常细小的痣,离得远一点便看不见,但它当时可是将灵眼放大到极限去看的。
这个男孩子,眉梢上有着一颗一模一样的小痣。它注意到他了,越看越觉得,这男孩虽然受苦挨饿长了一副蜡黄瘦削的脸,五官却渐渐和模糊的记忆一一对上。
是你吗?入陌时隔多年,有点不敢置信。
为什么神族创造的人族死去之后,还会再度出现?他们不应该随之陨灭么?神族和冥族那两帮疯子做了什么?连天道亲选的神冥两族都做不到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凭什么脆弱不堪的凡人可以?
听有些凡人会用惊惧不定的神色,传着死后便会化作鬼魂入酆都地府,而有缘人则能飞升成仙登上九重天。入陌确信,九重天与酆都的确存在,那是神族冥族的地盘,神族已经团灭,冥族已在凋零,可仙是什么?鬼是什么?
入陌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它苦思冥想很久,也不明白凡人诞生的用意。它困于自己的思维定势,只能武断地认为凡人就是神族为了抵御新的魔族诞生的关键。
神族与冥族,必定联手执行了一个空前计划,凡人便是中心。
它想深入地去剖析这其中的因果逻辑,可小男孩的行为吸引了它的所有注意力。入陌没办法不受吸引,那是曾经赠予清泉的人。
小男孩穿着一身有十几个大小补丁的灰色衣袍,而且那衣服明显是大人衣物改制的。矮小的他穿着更显得衣服过大,也显得他瘦弱极了。
他咬着下唇,十分急迫地上山,身侧没有大人照料,他迈着短腿走得很快。在入陌揪心的目光里,他没注意脚下有一块较为光滑的石头,一时不慎便摔了一跤,发出了“哎呦”一声痛呼。
入陌看得清楚,他的左侧膝盖衣摆被剐蹭出一道雪白印子,一丝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倏忽在空气之中散开。它知道,他受伤了。
可是它还没来得及心疼,小男孩就非常熟练地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拍了拍灰尘,面色甚至没有一丝扭曲,仿佛没有受伤一般继续上山。
不对——入陌明明记得,上一次见他,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怎么这一次见面,他不仅是个小孩模样,而且穿着如此寒碜,还比不过平日上山打野猪的莽夫。
眼见着小男孩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向山上爬去,入陌将灵眼投向那边,将全副精神投入,逐渐放大灵眼。
小男孩走出了很远,一路上跌跌撞撞,挂了好几次彩,等他终于在一棵大树边停下歇息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了一半。小小的身躯体力快要耗尽,但他已经到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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