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朱祁镇就在军营中用膳,与将士们同乐。一番热闹之后,他与于谦一人一壶酒提着,坐在一个小山包上欣赏夕阳。

于谦面色通红,连续猛饮了几口酒,吟诗道:

村落甚荒凉,年年苦旱蝗。

老翁佣纳债,稚子卖输粮。

壁破风生屋,梁颓月堕床。

那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

“老于啊,听说这是你当年殿试时,在朕太爷爷面前所吟的诗?”朱祁镇笑问。

“是啊。”于谦带着几分神往,“永乐帝差点砍了我脑袋,还是仁宗爷救了我,后来是先帝保我出来的。”

朱祁镇摆摆手:“老于啊,他们爷仨摆明了演戏,忽悠你呢。”

于谦放声大笑,又饮了一口酒道:“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永乐帝收买人心也就那样。算起来,我也是四朝老臣了。这天下战争不断,灾荒也不断,最终是苦了苍生。”

“老于啊,你到底想咋样?”朱祁镇摊手,“你也别试探朕,好吧?反正有时间,就看朕怎么做,朕不急。”

于谦明显一愣,没想到皇帝说的这么直白。

朱祁镇仰头猛一口酒,他知道于谦是个什么样的人。

“古人说,不争一世争百世。我的志气比古人更大,我争的是万世之名。”

这就是他于谦!

“陛下,那你告诉臣,粮仓一案,你想怎么办?”于谦直接问。

“盗卖官粮,这只是开端。”朱祁镇眸光森寒,“朕要解决的,是朝廷的顽疾!”

于谦抱拳一拜:“臣定当支持陛下!”

朱祁镇朗声一笑,拍了拍于谦肩膀道:“老于啊,不急,咱们边走边瞧!你们这些文人,都很追捧唐太宗和魏征那样的君臣佳话吧?臣贤君明,携手创造大唐盛世,的确令人神往。”

于谦缓缓点头,沉声道:“魏征所说的‘君,舟也;人,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与臣所想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其实是一致的。”

“你跟一个皇帝说君为轻。”朱祁镇瞪眼。

“孟子在千年前就说过了。”于谦道,“千年来,也唯有唐太宗做到了那么一点。”

朱祁镇也认同这一点,道:“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这是短短的大隋朝给李世民的教训,让他知道皇帝并不是高高在上。”

“陛下能看到这一层,是大明之福。”于谦真诚一拜。

“那可不一定!”朱祁镇起身,“走了,回宫!”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下了山,上了马车,飞驰而去。于谦躺在山包上,望着夕阳,眉头纠结在一起。

“陛下啊,太后啊。”他低声自言自语,“臣该如何选择呢?”

他望着夕阳渐渐落下,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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