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晋武帝弥留之际,令中书监华廙做诏,汝南王司马亮入禁中听诏辅政,言毕又昏迷,杨骏知晋武或不久于人世,恐诏班于天下,不利于己,乃急入中书省,中书监华廙接着,续礼毕,杨骏问曰:“诏毕未?”华廙曰:“已成。”杨骏曰:“陛下有所托付,此乃大事,不可轻视,吾欲借诏书一视,可乎?”华廙闻言大惊,乃跪地曰:“诏书唯陛下可视,借阅诏书,史无先例,若陛下知晓,你我人头不保。“杨骏怒曰:”我女乃当朝皇后,陛下万岁之后,当垂帘辅政,谁敢不从?吾看罢,速速还汝罢了。“华廙惧杨骏威严,乃将写就诏书呈上,其文略曰:朕承基以来,宣化导民,以治代乱,仁以待物,宽而得众,长修武备,扩土封疆,天下之功成,霸王之业立矣。然子不肖则家亡,臣不忠则国乱,居安忘危,治远转难,稍有不殆,则纲纪大乱,宗庙无祀矣,诸大臣乃国之肱股,当同心协力,为国倾心。汝南王亮,清警有才,堪当大任,擢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太子太傅,入朝辅政,不得有误。且说杨骏得诏,遂入禁中不出。华廙久不见还,大惧,亲往殿中索要,杨骏终不出,华廙叹曰:“杨骏贪权不法,终将身死名裂。”
却说这汝南王司马亮乃宣帝司马懿第四子,当是时,以司马亮为都督豫州诸军事,出镇许昌,未行,晋武复又迷乱,杨骏乃请杨皇后至,坐于床前,皇后见晋武气若游丝,以手指杨骏曰:“车骑辅政,可乎?”车骑即车骑将军,晋武不语,许久颔之。杨皇后乃召中书令何劭,中书监华廙进,口宣帝旨即刻做诏,乃以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侍中,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诏成,令启帝视,晋武视而不言,问杨骏曰:“汝南王至未?”杨骏跪曰:“未至。”晋武乃慨叹,己时,崩于含章殿,时年五十五岁。皇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是为惠帝,尊杨皇后为皇太后,贾妃为皇后,立子司马遹为皇太子。
且说这皇太子司马遹之母为谢淑媛,名玖,家本贫贱,其父以屠羊为业,选入宫为才人。惠帝在东宫时,将选妃,晋武恐惠帝不知男女风月之事,乃遣谢淑媛侍寝,因而有孕。贾后嫉妒,谢淑媛惧之,乃求还西宫,因此生皇太子司马遹,于西宫长至三四岁,而惠帝竟不知,一日惠帝入西宫,见司马遹与诸皇子嬉戏,亲之,因执其手,晋武曰:“此汝儿也。”惠帝乃知之,因拜谢玖为淑媛。贾后不欲皇太子与母相见,因置之于别室。
惠帝憨傻,众臣皆知,昔日为皇太子时,于华林苑闻蛤蟆叫,问于左右曰:“此鸣为公耶?为私耶?”左右掩面而笑,不知如何作答。时天下大乱,饿殍遍地,其惑之,问曰:“何不食肉糜?”故人称肉糜皇帝。晋武在时,常疑其难堪大任,朝臣和峤旁敲侧击,言于晋武曰:“国之储君,立贤不立长,陛下有子众多,当为身后虑。”荀勖等闻之,恶之,言于晋武曰:“魏武立长而国立,袁绍立少而地亡,诸子贤者多,恐蹈袁绍覆辙,陛下且思之。”晋武帝不知可否,欲试之一试,于是设宴,召集东宫大小官署就宴,酒过三巡,晋武乃问太子曰:“太子所学为何?”太子曰:“《论语》、《大学》等。”晋武曰:“能诵否?”惠帝闻言,惶恐不安,不敢言,晋武面有不悦。忽身后出一妇人,跪于帝前曰:“《论语》、《大学》乃儒学,教人认字明礼罢了。皇太子乃国之储副,当学治国安邦之学。”晋武视之,乃贾妃也。却说这贾妃,名南风,贾充之长女,长惠帝两岁,妒忌多权诈,性又酷虐,曾手杀数人,妃嫔不敢近前,惠帝亦畏之。有妃孕,贾妃以戟扔之,致胎坠而亡,晋武闻之大怒,欲废之。充华赵粲言于晋武曰:“嫉妒乃女人之本性,贾妃年少,待其年长,则祛其本性。”嫔分为九级,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充华最低。杨皇后听说,亦言于晋武曰:“贾充有功于国家,贾妃乃其长女,虽性妒忌,陛下忘其功德耶?”杨皇后母亲姓赵,与赵粲有亲,故赵粲维护之。
闲言不絮烦,且说晋武闻贾妃之言,乃出一书封,曰:“朕有一题,乃是治国安邦之问,可考汝一考,汝自亲启答之。”皇太子闻言,不知所措,贾妃又曰:“皇太子酒醉,可令回东宫答呈之。”晋武许之。皇太子回,贾妃即遣儒生启答,书成视之,洋洋洒洒,辞藻甚为华丽,多引自《周易》《尔雅》《左传》之书。给使张泓不可,曰:“太子不学,世人皆知,而答题多引古义,陛下必以此为儒生所做,不若直抒胸臆,陛下必不疑。”贾妃闻之大喜,令其草拟,曰:“汝为吾答之,若事成,当与汝共富贵。”张泓有小才,立时而就,呈晋武览之,大悦,曰:“文虽不及魏文,然平治天子则有余。”与众卿前以书视卫瓘,卫瓘大惧,众卿乃知先前卫瓘亦有毁言,后贾充密语贾妃曰:“卫瓘老奴,几破汝家。”贾妃恨曰:“将死之人,且容其在帝前胡言。”
及晋武崩,杨骏入太极殿,将殡殓,六宫皆出,杨骏恐为人所害,不敢出。汝南王司马亮出镇许昌,未行,闻晋武崩,畏惧杨骏之威,不敢入殿临丧,哭于大司马府外,军镇城外,上表欲葬毕而行,或言于杨骏曰:“汝南王拥兵,不欲出镇,今新君刚立,久而不行,必有所图。”杨骏闻之大惧,乃入白杨皇后,令惠帝手书诏,另着石鉴、张劭调拨御林军一万,攻杀汝南王营垒。张劭乃杨骏之甥,即令速发,石鉴以为不然,张劭曰:“将军欲抗旨耶?”石鉴曰:“事不可轻动,大司马乃王室之胄,绝无叛乱之心,此必有隐情,吾可为将军保之。”乃密奏司马亮,司马亮闻之,大惧,急召廷尉何勖谋,曰:“陛下崩,人心汹汹,皆言我欲谋反,如之奈何?”何勖不慌,乃徐曰:“今朝野皆归心于大司马,大司马不奉旨讨贼而畏人讨己耶?”司马亮思忖良久,终不敢,当夜出城赴许昌去了。何勖乃叹曰:“汝南王无胆略,日后必为人擒耳。”
杨骏弟杨济闻之,入见杨骏,曰:“城外军动,兄知否?”杨骏曰:“弟可无忧,此乃汝南王回许昌之动。”杨济曰:“汝南王人心所向,若其帅诸王清君侧,天下轰动,兄何以处之?今纵虎易,缚虎难也。”杨骏笑曰:“弟过虑矣,大司马兵权至重,此时不发,竟逃许昌,吾知其必为贪生惧死之徒,何言清君侧?”遂不从,杨济出,乃言于尚书左丞傅咸曰:“家兄贪权,若召大司马还,退身让贤,门户尚可保全。”傅咸曰:“宗室与外戚,相赖为安,若召大司马还,可共同辅政,何言退避耶?”杨济又遣石崇说杨骏,杨骏终不听。
杨骏以惠帝诏加太尉、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号令百官,其自知素无朝望,于是给朝臣加官进爵以媚之,诏中外群臣皆位增一等,两千石以上皆封关中侯,左军将军傅袛言于杨骏曰:“未见万岁崩,而臣下论功者。”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共上奏,略曰:“陛下在位东宫二十余年,今承大业,而班赏行爵,过于建国之初及平吴之功,长此以往,数世之后,皆是公侯矣。”傅咸亦说杨骏曰:“今陛下冲幼,委政于太尉,而天下不以为善,皆惧公难当其任也。周公大圣,犹有流言,况陛下春秋富于成王也。”杨骏闻之,怒曰:“吾,托孤之臣,一人挥臂,万人相从,何言不当任?汝在此妖言惑众当斩。”欲治罪,傅咸毫无惧色,李斌止曰:“因言获罪,恐失人望。”于是乃罢。冯翊太守孙楚亦言于杨骏曰:“公乃外戚,居尹、霍之任,当谦卑行事,今宗室强盛,而公不欲与之共参机密,内怀猜忌,外树仇敌,世人皆以公为当世王莽,吾恐祸立至矣。”尹、霍,即伊尹,霍光也,杨骏曰:“吾以国事为重,非为私也,公过虑也。”孙楚出而叹曰:“杨骏短视,乱将起也。”于是出,回冯翊避祸去了。杨骏之侄名蒯钦者,数次以直言触杨骏,杨骏大怒,众人为之忧,曰:“汝虽与杨公有亲,然犹不免于难,切记切记。”蒯钦笑曰:“杨公虽愚,犹知人无罪不可妄杀,仅而疏远于我,吾得以疏远,乃可免祸,不然,与之俱族矣。”族,即灭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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