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后覆灭,时益州刺史赵廞闻之,惧,以其为贾后姻亲之故,召左右曰:“吾恐为贾后亲党连坐也。”左右曰:“今晋氏相残,朝政丧乱,益州四围之地,天府之国,绝远中国,不若以此据之。”赵廞阴有此意,佯怒曰:“吾昔为长安令,受晋帝恩,以扬烈将军加折冲将军迁益州刺史,岂可背之?且益州人皆晋氏之臣,安肯从我乎?”左右曰:“臣举荐一人,若得此人,必然无忧。”赵廞曰:“此何人?”对曰:“此人姓李名特,字玄休,本巴西郡宕渠人也。汉末大乱,其先人自宕渠迁汉中杨车坂,无以为食,抄掠行旅,百姓患之,号为杨车巴,及魏武克汉中,李特祖父李虎,将五百人归之,武帝嘉之,遣之于略阳,拜其为将军,令散居陇右诸郡及三辅弘农万余家,复号为巴氐。李虎之子李慕有五子,分为李辅、李特、李庠,李流、李骧,皆骁勇之士。李特身长八尺,雄武擅骑射,氐人爱之,若得此人为佐,事何愁不成?”赵廞曰:“吾亦巴西人,此人与吾同郡,若召之麾下,必然大益,此人现居何处?”左右对曰:“元康年间,氐人齐万年叛,扰乱天水、略阳、扶风诸郡,氐人大饥,李特兄弟无以活之,遂帅氐人数万入蜀。”赵廞曰:“蜀郡殷实,流民就食,安于居所,秦雍方乱,不足复还,吾可替流民上书朝廷,使就食巴蜀,以安其心。”实乃欲结之。遂上书,广宣于流民,流民感之,然朝议不许。赵廞曰:“晋室衰乱,上表不许,此乃无暇西顾之举,不若割据巴蜀,抗衡中国。”左右曰:“得天下者,必先得民心,现流民数十万,疲敝不堪,此为可用,可倾仓放粮,赈济灾民,以收流民之心。氐民首领李特兄弟,使君可厚待之,使将流民,为我驱遣。”赵廞曰:“善。”乃遣使召李特兄弟,约为将帅。
李特因此势力渐长,蜀人患之,成都内史耿腾乃上密表曰:“流民强势,蜀人暗弱,主不能制客,久之必生祸乱。以臣愚见,流民世居秦雍,当使流民反还原地,蜀地险阻,若留之险地,臣恐秦雍之祸,移于梁益也,赵廞,一州之长,非不止之,反遣为将,此乱之兆也。”表上,赵廞闻之,心甚恨之。朝廷得表,乃下诏征益州刺史赵廞为大长秋,且以成都内史耿腾代之,另遣陈总入益州领西夷校尉之职以助之。
话说益州治所于太城,成都治所于少城,此二城皆先秦张仪所筑,赵廞在太城,不欲去。及诏书至太城,竟遣千余人迎耿腾,耿腾欲入太城,功曹陈恂止之,谏曰:“今州、郡素有构怨,吾窃闻赵廞有反志,今诏公代赵廞为刺史,其必心怀恨怨,然其遣千人喜迎之,此必有诈,入城必有大祸,不若留少城以观其变,檄文诸县以备之,且待西夷校尉至,入太城不迟也。”耿腾曰:“赵廞小儿,侍据刺史,外有李特,内有我等,纵有胆量,敢与朝廷相对耶?不足为虑。”遂帅众入城,陈恂屡谏不听。
行不出十里,忽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耿腾不能行,乃谓陈恂曰:“此何兆也。”陈恂曰:“此天不欲公入城也。”耿腾心切,曰:“风雨有常,岂能以祸福论之。”遂行之。太城诸官员于城西门外跪拜迎接,耿腾于马上见城上人头窜动,城门大开,官员面有戚色,乃疑曰:“大长秋现居何处?”官员拜曰:“现于府中跪迎公入。”耿腾欲入,陈恂牵于马头止曰:“赵廞迎公,尚有转机,然不来迎公,其心已露,必然有诈也。”耿腾思忖良久,心下曰:“吾乃朝廷所诏认,且西夷校尉将至,赵廞若反,岂非以卵击石乎?吾必不信其反。”遂策马入于城。
待耿腾之众入城,城门遂关,耿腾心惊,乃曰:“此乃何意?”随从官员曰:“以备不测也。”耿腾令开城门,从官不许,俄而见赵廞于城上曰:“耿公别来无恙否?”耿腾示诏曰:“吾有诏。”赵廞曰:“汝矫诏欲代某,此妇孺皆知。”耿腾曰:“陈总将至,此朝廷意也。”赵廞曰:“汝勾结陈总,迷惑陛下,吾当代朝廷讨汝。”耿腾曰:“臣一片忠心,日月可昭,若令臣死,臣甘愿引颈就诛,何来汝讨乎?”赵廞怒曰:“此乃汝矫枉之言。”耿腾曰:“汝果反矣,恨不听陈恂之言。”赵廞遂令放箭,矢如雨下,正中耿腾眉心,遂倒地而亡,左右见腾死,皆奔窜,陈恂被执,缚之于赵廞前,赵廞曰:“耿腾不听汝言,乃有今日,公有将才,若屈身事我,当有重报。”陈恂怒曰:“汝以身赴火,欲挟吾同归乎?耿公不听吾言,乃有今日,此天意所为,无憾恨也,吾为忠臣,岂是贪生惧死之徒哉?”赵廞壮之,遂杀之。
陈恂死,赵廞曰:“箭已出,不得复回,今西夷校尉陈总,领兵江阳,闻吾兵起,必不附于我,宜趁其未识,可将兵击之。”果然,消息至江阳,陈总召属下谋,主簿赵模曰:“事急矣,可速遣兵御之,将军掌兵要,助顺讨逆,谁敢不从?”陈总曰:“吾兵少,如之奈何?”赵模曰:“可向梁州借兵,且奏表朝廷。”未几,赵廞军至,列于对岸,陈总呼曰:“汝等迎我乎?”不答,赵模曰:“此必来诛我也,公宜散家财募死士,鼓而击之,若克赵廞军,则益州可得,不克,可顺流而退,赵廞兵必不敢追,可全身而退也。”陈总犹豫,曰:“赵廞所恨者,耿腾也,今耿腾已就诛,与吾何干?”赵模曰:“赵廞杀耿腾,已犯大逆,自知不容于朝廷,故乃击公,今兵至,非战即死。”陈总终不听。赵模出,乃言于左右曰:“大势去矣。”遂着服备战,俄而,赵廞兵果击陈总,赵模领兵格战,寡不敌众,为赵廞兵所杀,赵廞兵察其尸非陈总,乃寻之,于草莽中出,陈总惶恐曰:“吾乃西夷校尉。”赵廞兵不听,寻杀之。
于是赵廞乃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置百官,不听朝廷,李庠帅妹婿李含,天水任回,氐苻成、隗伯等四千骑归之,赵廞闻之大喜,亲往城外相迎,执其手曰:“将军等率军至,吾无忧也。”遂以李庠为威寇将军,封其为阳泉亭侯,委以心腹,令其招六郡壮勇万余人,断北道,以防朝廷入蜀。李庠骁勇深得人心,氐人归之,数旬之间,有数万之众,赵廞渐而忌之,以致食不甘味,寝不安席。长史杜淑、张粲言于赵廞曰:“将军起,所赖者兵也,将士忠心,齐心用命,则天下不足克也,然使君遣威寇将兵于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乃授人剑柄也,宜早图之,不若,恐反累耳。”赵廞心然之,然未置可否。
会李庠闻之,甚惧,乃言于左右曰:“赵廞有反志,阴谋图我,如之奈何?”左右曰:“赵廞有异谋久矣,所虑者惟将军兄弟耳,将军锋芒毕露,故乃忌之。不若奉迎其称尊号,待天下并讨时,将军则斩赵廞代之。”李庠曰:“善。”乃修书一封,告于兄李特,约为共奉赵廞上尊号。李特得书观之,大哭,几致昏厥于地,左右异之,皆曰:“何事令将军涕泣乎?”李特曰:“赵廞欲反,世人皆知,时机不熟耳,彼必当先剪除异己,厉兵积谷而行。吾等兄弟,将兵在外,非其心腹,乃为羁绊耳,今弟迎奉尊号,无疑于授人口实,恐命不久矣。”速遣人入李庠营告之,已出就赵廞营矣。果然,赵廞得表,以李庠大逆不道,引斩之,并其子侄十余人。
话说这李特者,睿智有大志,初随流民入蜀,至剑阁小憩,李特顾盼险阻,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遂叹曰:“刘禅有如此之地,而面缚于人,岂非庸才邪?”同行者阎式、赵肃、李远、任回等甚异之,于是甘愿为之驱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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