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流、李雄叔侄兵退不久,宗岱、孙阜军自荆州至,次于德阳,孙阜乃遣书言于李流曰:“今官军来,数十万之众,汝军偏于一隅,难于抗衡,败,早晚耳。不若投降,可保地不失,人无血流。吾设宴待汝,上表嘉之,汝等无疑,吾可保之。”李流得书,欲降之。李雄与李骧闻之,急谏曰:“孙阜,一太守耳,官卑言微,何可保之?且曰数十万众,此乃妄语也,至多数万耳。纵使十余万众,以吾将之勇谋,卫兵之精锐,仍可与之抗衡,奈何自乱阵脚,授命于人乎?”李流不听,曰:“吾家本不欲割据一方,不得不为耳。”固谏,仍不听。遂遣其子李世及太守李涵之子李胡为质,出使孙阜营。

此时李胡之兄李离在梓潼,闻之,潜归,亦谏于李流,李流不听。李离退曰:“李将军终难成大业也。”于是径见李雄,李雄正食,闻李离至,狐疑曰:“君尚在梓潼,来绵阳何为也?”遂令入,问曰:“非召匆至,何也?”李离曰:“此大事也,不得不来。”李雄曰:“何为大事?”李离曰:“倾家之祸,不可不谓大事也。”李雄曰:“可试言之。”李离曰:“近闻李将军欲称臣于荆州军乎?”李雄曰:“然也。”李离曰:“此大谬也。”李雄曰:“此吾叔之意耳。”李离曰:“今晋室诸王内乱未息,无暇他顾,蜀地天府之国,易守难攻,此天授之机也,若降,则授剑柄于人,我为鱼肉矣,且李氏创业不易,岂可轻易授他人耶?”李雄曰:“若之何?”李离曰:“不若袭孙阜军,若成,三年之后君必为人主。”李雄心喜,曰:“如二翁不从,若之何?”二翁乃李流、李骧也,李离曰:“二翁年长,考虑不周,若其不从,当行大事,一旦事起,孙阜心疑,二翁必从君,且二翁乃君叔,此不得已而为之,君父为长,夫何多言?”李雄听后大喜,大事乃定。

李雄与李离商定,一切就绪,李雄乃召集属下曰:“吾等前者与蜀民为敌,蜀民忌我如仇,今一旦束手,必为鱼肉,死期亦至矣。”属下曰:“如之奈何?”李雄曰:“唯有同心协力,共击宗岱、孙阜军,方可保富贵。”属下曰:“可启知东营。”李雄怒曰:“吾叔老朽,不足与谋,时机不可失也。”时宗岱与孙阜分二营,宗岱兵众,孙阜兵少,属下曰:“可击孙阜军,孙败,宗岱必不自保。”李雄曰:“孙阜者,将才耳,善治军,军纪肃然,虽兵少,袭之则可,取胜不易。宗岱年老,无暇治军,兵虽众,有骄色,常不戒备。兵家曰:兵在精,不在多,可夜袭之,必克也。宗岱军败,孙阜必援之,此时伏而擒之未晚也。”属下皆大喜,曰:“善,愿听将军。”乃整兵束甲,支锅造饭,至夜,李雄亲自将兵,潜入宗岱营,击鼓为号,放火烧营,前后击之。

此时宗岱正熟睡,见李雄将兵来,以为梦,曰:“汝真人耶?假人耶?”李雄以枪挑衣曰:“死到临头,犹以为梦,汝为将,不死岂不怪乎?”令将士将宗岱头斩下,宣示营外,宗岱众见宗岱死,四散逃离。孙阜闻之,遣兵来救,李雄遣兵距战,孙阜不能进,及闻宗岱死,乃曰:“李雄者,枭雄也,宗公轻之,乃致有此败,今吾军新败,李雄兵气盛,久之必为所围,不若回荆州,以待其衰,再战不迟。”遂引兵回荆州,上表朝廷,详述此败,李雄兵追之不及。

李雄闻孙阜军退,大喜,言于属下曰:“宗岱死,孙阜走,罗尚已无援,可遣军击之。”遂重整旗鼓击罗尚,罗尚不能敌,又退保太城,李雄猛攻之,仍不能下。李流闻之,甚惭,遂帅军援之。时三蜀百姓,四方逃散,城邑皆空。李流移营,食无所掠,士众饥乏。李流甚忧之,曰:“军无食,士饥困,久之恐有变耳。”左右不能解。此时涪陵人范长生据青城山,甚有威望,蜀民千余家附之。罗尚参军涪陵人徐齐,乃言于罗尚曰:“范长生者,与臣有旧,粮粟满仓,有众过万,可遣使结之,以成犄角之势。”罗尚曰:“今我军疲敝,不可复战,当紧闭城门,以待来援。范长生何许人也?今蜀皆为李雄所有,恐有诈也。”徐齐出,乃叹曰:“罗尚,庸才也,吾不走,恐为李雄所擒也。”乃求为汶山太守,罗尚不许,曰:“汝,吾之肱骨也,汝出,谁可付依?”徐齐又曰:“吾坚壁城门,只待来援。然城中粮草见乏,援军亦未可期,公可遣吾为使向东,催促江东帅兵援之,援兵到,城自可解之。”罗尚曰:“善。”遂命徐齐为使。徐齐出,径来见范长生,范长生延入,问曰:“公来此何为?”徐齐曰:“来做说客也。”范长生曰:“为谁做说客耶?”徐齐曰:“罗尚者,庸才耳,不用吾计,久之必败,今天下纷乱,此天府之国,终将为李氏耳。”

其实,范长生观情势,左右为难,不知所附,今徐齐来,乃定。二人同见李流,资以军粮。李流闻之,大喜,出营来迎,曰:“汝等来奔,吾无忧也。”又言于长生曰:“兴吾家者,必汝也。”李流军复振,设宴款待,一时饮酒数升,李雄曰:“叔可少饮些罢。”李流曰:“大事将定,不饮不喜。”又饮数升,直至不醒,李雄等扶之于榻上,欲去,李流忽醒,令诸子跪于榻前,谓之曰:“吾侄李雄,雄才有大量,吾不如也,待吾死后,汝等可倾心事之,事必有济。”诸子应诺而出,二日,请食,久不见应,入,死之多时,遂大哭,请李骧、李雄,治丧不表。李雄乃统其众,自称大将军,益州牧,治所郫城。

且说罗尚闻之,乃言于属下曰:“李流死,军心必然涣散,吾等可趁丧击之。”欲遣将攻郫城,忽一将出,乃隗伯也,言于罗尚曰:“我等来投,未有寸功,惶恐不安,今欲领兵一万,为将军取之。”罗尚大喜,曰:“此任重,非将军不得。”于是调拨精兵五千,置酒践行。既行,左右曰:“隗伯欺主之人,恐将有变。”罗尚笑曰:“隗伯与李雄乃杀父母之仇,必然死无退路。”

李骧闻之,着甲入李雄府,言于李雄曰:“隗伯与吾家有血海之仇,吾当引兵距之,不杀彼,吾不复归。”李雄曰:“叔年长,恐不胜军伍。”李骧怒曰:“大丈夫行事,当战死沙场,皮革裹尸,奈何老死于榻上?此吾之耻也。”李雄曰:“既如此,吾可尽遣能兵良将,随叔距之。”李骧曰:“隗伯小儿,不义之人,何须劳此动众?能人汝可留用之,吾遣李安即可。”李安者,老将也,从李特征战,以勇烈闻,李骧引为帐下,数有战功,李骧甚爱之。李雄乃从之。

隗伯闻李骧来,言于属下曰:“李骧来,必为寻仇,吾可引而擒之。”及李骧军至,两方摆开阵势,隗伯出阵喊曰:“吾乃隗伯也,今汝等来送死耶?还不束手就擒,可保性命。”李骧闻之,大怒,欲出阵来战,李安止之曰:“将军年长,彼年轻,恐力不能胜之,可遣良将来战。”李骧曰:“吾年老,汝何以视之?隗伯气焰嚣张,吾不能忍,必手擒之。”李安固谏,不听。骑马来迎,两者交战,但见:长兵相接,火花迸出,人气喘喘,马声嘶嘶。二人战百回合,李骧体力渐所不支,欲回马阵中,恐为李安耻笑,遂又杀回阵中,被隗伯刺伤落马。李安见之,乃命弓弩手齐发,李安帅众乃出,救回李骧。李骧伤,言于李安曰:“吾不听汝言,乃有此败,悔之晚矣。汝可帅余众徐徐而退,以待援军。”李骧伤,余众皆散回,唯李安伴之左右。隗伯帅骑来,见之,叱李安曰:“李骧将死,汝不走之,等死耶?还不束手就降?”李安怒目圆睁,毫无惧色,回曰:“汝小人,吾不相与谋。”遂拿李骧前兵杖,回而刺之。隗伯曰:“李安有义,吾不如也,且仇上加仇,杀之不义也。”乃率军而退。

罗尚闻兵胜,大喜,复遣隗伯将兵击李雄,此时李雄在郫城,闻隗伯来,言于左右曰:“隗伯今来,吾用计,可生擒之”。乃言于帐下朴泰曰:“吾闻汝与隗伯有旧?”朴泰曰:“然也。”李雄曰:“吾有一事相求,不知应允否?”朴泰曰:“万死不辞。”李雄曰:“汝可修书一封,诈言降之。”朴泰当庭研磨,执笔书曰:“李雄据郫城,纵兵抢略,多为不法,近又酗酒成性,刑法由心,有劝谏者,辄刑而杀之。吾等心怀不满,恐为其所杀,故潜心欲叛。今将军袭郫城,吾等当为内应。李雄嗜睡,吾在左右,可砍其头,献与罗候,吾举火为号,李雄兵一旦无首,郫城计日可下也。”隗伯得书观之,大喜,即刻修书,回曰:“观将军书,甚妙,可依计而行,吾军上丘,观火为号,一气而击,可成。郫城下,当为罗候表之。”付于使者回。李雄观书,大喜,言于左右曰:“隗伯中计矣。”乃命李骧伏兵于外,朴泰出长梯于城上,准备就绪,乃夜举火把,隗伯兵观之,争梯而上,李骧伏兵出,朴泰于城上拒,隗伯兵上下不能,遂大败,死者不可计,生擒隗伯。李雄曰:“当初杀吾母及兄,又伤吾叔,可曾想有今日?”隗伯:“贪命之人,何曾想过?”李雄叹曰:“隗伯小人,贪命忘义,本欲杀之,念及活吾叔,善念尚未沦丧,姑且宥之。”因释之。李雄乃复遣李骧攻犍为,断罗尚运道,罗尚军无粮,大饥。李雄攻之甚急,罗尚城恐不能保,乃遣牙门罗特固守大城,罗尚乃夜遁。罗特惧,李雄遣使言于罗特曰:“吾军临城,早晚必下,汝若降之,宣示安民,可保性命无虞。”罗特乃出城降,李雄抚之,遂克成都,后于南郊自封成都王,容别后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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