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呆呆傻傻...比我小好几岁的孩子,不像他那么老气横秋,却比羊圈里的羊儿更呆滞。”这姑娘见他不说话,对比一下埃提乌斯,又吃吃地笑起他来。她每一个形容词似乎恰到好处,在外人看起来,总是满腹心事的三岁孩子显得太过怪异,不了解他的人未免觉得这个身上背负着种种光环的阿提拉是个小傻子。

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话,怎么开口..毕竟你们的对话这么生动有趣,说的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事物..小阿提拉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他可不敢把这些话宣之于口,不仅是会惹来嘲笑的缘故,还因为这个孩子在之前一直一心吊胆。

冬日里不敢冬眠的无人看护幼崽,只能把尽量蜷缩起来,沉默着,以减少被其他掠食者发现的概率。恐惧就是人最好的老师,阿提拉已经学会了生存,学会了如何使用拉力不强的手弩去狩猎。学会了用刀去伤害那些大型的猎人。

“你比他还会玩深沉!”那姑娘见他越发呆滞,从原本只是他面前摇手变成了直接上手,她直接捏住阿提拉那张结了冻疤又自然愈合的脸蛋,使劲地捏着,好似找到了不会冻手的雪人娃娃。

“嘿,小家伙,笑一笑!我见过你几个哥哥了,平时瞪着狼一样要吃人的眼睛,笑起来也是阴森森的,但你偏偏是个面瘫..也太有趣了。”咂摸的姑娘想了想,凑在他耳边,说出貌似不怎么合适的话:

“老实告诉我,你不是你们大王的孩子吧?难道狼群里能生出一只小兔子来?”

阿提拉还是愣愣的,不说话,也许是被姑娘的大胆惊住了。在阿瓦尔部落的时候,可没有人离他这么近,以近乎朋友的方式和他这样说话。

“不要这样欺负人。”埃提乌斯的节杖再一次按在姑娘的手臂上,在水合色的带着白羊绒的冬装上敲出一个小小的坑点。

这姑娘转着眼,松开了阿提拉,在两个小男孩身上来回转悠,“哦~”她刻意拖了长音,“我就知道,两个闷葫芦有时候也互相吸引,就像橡树和榆树一定有荫凉下的共同语言。”

她说着那些东哥特人流传下来的笑话,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笑出声来,唯二听懂的阿杜海尔不敢笑..老人自觉不适合在这些部落首领的子女之间插足;至于家学渊源的埃提乌斯,这个从小被要求像军人那样无趣活着的幼童迄今为止,只有在“该大声欢笑的场合”才会稍微放肆些。

“一个个的死木头!也不怕把自己憋坏!”或许是活泼的姑娘看不惯如此烦闷的气氛,扭身从这儿跑出去了,而作为萨满的不儿罕合勒敦急忙追出去,他们这些普通萨满有招待外客的责任,这个丑陋的鲶鱼脸男人回望阿提拉一眼,见这个黑发的孩子目光全在埃提乌斯这个罗马人身上,轻笑着离开了。

“握手的礼节一般不要超过一个Minuta(分钟),否则就是逾越礼节的挑衅了。”看着右谷蠡王的女儿走后,成熟的小大人性格恢复了稳定,从阿提拉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他的声音尽可能地压低,让孩童声线显得不那么明显,这样的话语就好像长官在对士兵下达命令。

“哦”阿提拉想要下意识这么回应,但不知道是否是刚才的女孩冲淡了这个小大人严肃的光环,看着埃提乌斯的脸,他也觉得这张严肃的脸下一定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从来不敢在人前有太多表情一样。

“埃提乌斯。”大概是阿提拉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说话,他大着胆子叫了对方的名字,用的是蕞音教给他的蹩脚的罗马音。

“能和我说说罗马北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孩子的想法和表达能力往往不在一个层面上,其实阿提拉想说的是“有什么和草原不一样的风景,有什么可以做朋友的人”,但说出来的时候,语意自动产生了变化,也许是词不达意,也许是某人心中有意的回避。

埃提乌斯听得一愣,但联想到阿提拉的年龄,这个稍经世事的五岁的孩子立马就明白这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小家伙大概是没有去过族里之外的地方。

“我是不怎么虔诚的基督徒。”埃提乌斯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军礼,而见到两个孩子说起话来,识相的阿杜海尔给了旁边蕞音一个眼神,示意这个如今身份尴尬的女人去药罐里拿些昂贵的膏药来,给睡过正午的阿提拉换上。

“我在萨格勒布的教堂受洗,你知道我们的狄奥多西陛下,在四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罗马还没有分裂,他坚持把帝国一分为二,给自己两个儿子,又把那些已经跻身权贵中央的新时代的僧侣变为掌权的国教成员,就这样,耶利米人的战神成了万神殿以后的唯一神明,信仰朱庇特的大神官投火自尽..呃,我有点说远了。”

埃提乌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从卡潘尼亚行省被送来这里的..我们路上遇到了哥特人,不知道是哪一股,他们骑着挂着绒毯的波斯人提供的战马,在帝国边境上烧杀抢掠..所以你要问我北方哪里好玩,我也不知道,我只看见哪些Babarian见了屋子就拆,看见人就杀,遇到森林就烧..土地植被都没有了,只有光秃秃的草皮。”

看着听众也跟着自己沉重的声音更压抑了几分,自觉待客不周的埃提乌斯恍然未觉自己才是那个要被招待的客人。

“其实你要说大城,那么仅次于罗马城的以弗所大概是个好去处。”眼见这个渴望走出一片新天地的小客人意兴阑珊,这个不忍“客人”陷入低沉的埃提乌斯立马换了谈论方向,“在永恒之城于儒略历410年被践踏之后,以弗所就是唯一的大城了,可惜的是,他一直在亚细亚地区,以前曾经是希腊人和波斯人拉锯的地方..我告诉你呀,那儿的城市,地上都铺满金子一样的沙砾,在阳光映照下可好看了...”

大概时间总是难以计算的单位,在宁静喜乐的气氛中,她总是悄悄地溜走,不过,那承载着金风玉露的欢饮佳酿,经过时间的滤涤,可也要好一会,才会失去口感的鲜美呢!小家伙们似乎真的遇上了能耐心听自己说话的人,平时一向以沉稳示人的埃提乌斯在遇到耐心的听众之后,也忍不住滔滔不绝,而见识少的阿提拉就当一个耐心的观众。听的入迷的时候,仿佛身后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他希望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留下来,带给他外面的许多奇闻异事,不要像生命里的其他人一样,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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