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张老师小妹邀请巴娃和几位同学一起去她家写作业。

农村人节省,不到吃饭不舍得开电灯,孩子们从小知道,放学回家就把大椅子小板凳搬到外面写作业,赶上雨雪天呢,就在廊下,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好日光。

几个人一顿搬弄,张老师家门口便哗啦啦摊了一大堆椅子板凳。童年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小伙伴放学后相约一起写作业。大家一边写,一边聊,太阳跑得很快,快乐的日子过得很慢,直到头渐渐低了下去,眼睛凑着书本也瞧不清字了才罢休。可是小家伙们也学会了一项学习的生存本领,总能赶在太阳下山之后天儿黑透之前把作业写完。

远远地,一晃一晃,一个人影从路口渐行渐近,大家知道那是张老师从学校回来了,大家慌地背起书包作鸟兽散。张老师小妹为了赢得大家的友谊开始支付代价——正一个人一趟一趟往家里搬椅子板凳。巴娃斜挎着瘪瘪的书包,顿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陪着张小妹一起搬,心里想着张老师走路慢,只要搬快点儿,还是可以不用遇上的。搬快点,再快点,两个女娃几乎是走着进屋、跑着出屋了,张小妹也害怕哥哥回来骂她。当最后一只小板凳送进屋里的时候,张老师来到了门前场院口。巴娃低着头轻轻叫了一声“张老师”,便快速跑开了,心里祈愿张小妹不要被骂就行。

巴娃一路跑回了家,心里怦怦跳个不停。直到夜晚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的时刻到来,巴娃才渐渐忘却这件事情。

第二天放学之后,巴娃在大门口写作业,屋后伟家的院子里孩子们正玩作一团,呼喊声、笑闹声此起彼伏。虽然伟妈是个刻薄的女人,但是她家是二层楼房,房子好看,连带门前的场院也好看,不仅铺的是干干净净的水泥地,而且周围还围了一圈半人高的水泥墙,那是孩子们多么快乐的游乐场。

“这女,你怎么不到后面玩?”从门口塘洗菜路过的才妈妈腰里夹着湿淋淋的菜篮子,笑嘻嘻地问,“后面那么多小孩子在玩呢。”

巴娃看看她,叫了一声“大嫂子”,心里惦记着就不能把篮子离身体远点吗?可是骻部顶的角度刚刚好,水沿着篮子底部往外流,衣服会沾湿,但不会淋湿。下面几户人家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巴娃年龄不大,辈份不小,跟屋后的伟爸、村后的才爸都属平辈,他们喊巴娃爷一声小爹,喊巴娃爸一声大大(叔叔),巴娃和弟弟自是称呼他们大哥大嫂。大哥们不当回事,大嫂们却心不甘情不愿,每每听到都不高兴。所以才妈妈嘴里嘀嘀咕咕地走开了,“这孬包女——”下交洗衣洗菜经过,她还是会逗留、歇歇脚、拉两句家常。

“我也想去玩,”巴娃心里想,“但是我要先写完作业,他们写作业快,我写得慢……”

“红哎——家来吃饭罗——”随着村里一声嘹亮的妈妈喊回家吃饭,其他的妈妈也不甘落后相继喊开了,巴娃妈听见别人家在叫小孩,也赶紧扯着嗓门叫唤:“妹呐——我宝也家来吃饭罗——”尽管她的饭还没有做好。但是不管怎样,巴娃今天出去玩的想法算是泡汤了。往往第二天又是如此。

“死女,饭快好了,去二亩叫你爸爸回来吃饭啦。”巴娃妈一边往灶台里添了一根柴,一边撩起围裙给玩得满头大汗的弟弟擦汗。

巴娃只得收起还差那么一点点就写完的作业,往田里走去。太阳早已下山,一块一块的田,本来形状不一,却在日暮笼罩之下模糊了边界,一条条田埂仿佛变得更宽阔了。巴娃自由地走在从小走到大的田埂上,她熟悉每一条田埂的弧度,熟悉田埂上每一条挖开通水的小沟。她用脚故意使劲踢踏已退居两边的野草,她用手故意揪起长在旁边的狗尾巴草的毛,她天真无邪,她勇敢无畏,她要去找的是她心里最厉害的人,她的爸爸。即便天黑了下来,即便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也是不怕的。走过自家的七分田,穿过隔壁小哥家的亩三,再走上一条板车路,路过汪小田家被路劈成两半的稻田。远远地,巴娃看见了一个人影还在田里劳作,他蹲在田里,一时起身,一时蹲下,慢慢往前,一垄一垄。

“爸爸——”嘹亮的声音响起,巴娃叫道,“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哎——”爸爸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孬包女过来了,“还有一垄就完事了。”

“那我帮你,怎么搞?”巴娃自告奋勇。

“不用,不用,”爸爸阻止巴娃,笑着说,“给瓜掐苗,是技术活,你还不行。”

“那我坐旁边看着。”巴娃也不坚持,就傻哈哈地坐在旁边的田埂上。手里攥着个土疙瘩,左手扔右手,右手扔到左手,敲敲打打,整碎了就再来一块。爸爸往前走,巴娃就动动屁股也挪个窝坐着。从小到大,看着爸爸干活,从来不觉得累,爸爸总能把农活、家务活干得饶有兴味。

瞅着爸爸把长长的瓜藤一牵,捋直,再弯腰一打量,多出来的一根枝条,用大拇指一掐,一根绿油油的瓜苗就被爸爸残忍去除。有些上面都已经顶着一朵小黄花,甚至拉扯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西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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