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

天地仿佛被水线连为一体。

其间甚至夹杂着冰雹。

噼里啪啦掉落下来,重重砸在屋顶地面。

黎家府宅,陈峘组织村民将尸体搬进大堂摆好,以免在恶劣天气下遭到破坏。

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安静无声。

只是沉默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仿佛变成了一个个不会说话的机器。

对于尸体,这些庄民并不陌生。

毕竟庄子里每年都会死人,除了生病老死之外,不管是到远处的山里打猎,还是遭到土匪流寇洗劫,出现一些伤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毫不夸张地说,被苏保长叫来的这些汉子,亲手杀过人的可能都不止一个。

但纵然如此,即便是他们之中胆子最大的几人,面对着黎员外家里的惨状,一个个都面色发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害怕与忧虑。

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

如果让他们去山中捕猎猛兽,甚至是和流窜劫掠的匪徒厮杀,就算知道被咬被砍会受伤死亡,也敢咬牙豁出一切去和对方生死交锋。

毕竟无论是猛兽还是乱匪,刀砍在身上都会流血,枪刺进肉里就能穿个通透,拼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越不要命越能赢。

但现在这种情况,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黎员外一家十余口,还要加上过来帮忙的亲族,死的是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动静,甚至无法从尸体上找到任何伤痕。

再加上阴沉晦暗的天气,萧瑟冰冷的秋雨,以及死而复生的黎三公子,不由得让人往神魔鬼怪的方向联想,将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迅速放大,已经影响了这些壮丁的正常思维能力。

苏保长凑到陈峘近旁,仿佛这样才有足够的安全感,“陈先生,庄子里属你见多识广,如今苏老爷不在,黎员外家又遭逢大难,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你给大家拿主意定个章程啊。”

陈峘双眸微闭,似是在回忆思考着什么,一直没有做出回应。

苏暮见此情况,便招手将苏保长叫到近前,努力平静了语气说道,“刚才我和陈先生商量过了,黎员外出了事,自然要先通知西庄的黎家宿老。

到时候无论是调查寻仇还是进城报官,自然会有人做出定夺,我们这些外姓人又能拿什么主意?”

“通知黎员外本家的宿老……”

苏保长听闻此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啊,黎员外的女婿是元山城里的帮派头目,这事儿我们苏家人确实不好越俎代庖,还是让他们这些宿老处置才是正理。”

苏暮点点头,“陈先生还说,虽然此事和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但毕竟庄子里死了人,也不知道危险会不会再次出现。

所以接下来还是要苏保长辛苦一下,按照之前应对大规模流寇的经验,抓紧把巡逻警戒的队伍组织起来,万一再出现什么情况也能迅速反应。”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庄里的几口水井,一定要不离人手严加看护,免得被外人潜入进来偷偷下毒。

至于给巡逻警戒人员增发的粮秣补给,暂且先由我们苏家单独支出,回头再和他们那边主事的老人商议如何分摊。”

苏保长眼珠转动,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暮少爷,按照以往定下的惯例,发给庄里巡逻队员的东西,一般都是由老爷和黎员外按照五五比例均摊。

但如今黎员外已经没了,我担心黎家那几位主事的宿老,可能不愿意往外出这些粮食。”

苏暮想了一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六叔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先和西庄的商量,他们不出就只把咱自己家里的巡逻组织起来,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我们东庄的安全。”

“少东家所言极是,我这就按您的吩咐去办。”

苏保长连连点头,转身就去找人商讨巡逻队组建事宜。

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厅堂内的压抑气氛便消散许多。

甚至为了争抢一个巡逻名额,还爆发了小范围的激烈争吵。

如果不是有苏暮就在一旁看着,就连当场上手比划起来也有可能。

毕竟只要能加入巡逻队,便意味着能让一家老小的生活得到更好保障,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抵挡的极大诱惑。

虽然每人分到手的粮食并不算多,但只要省着点用来煮粥喝,最起码让全家吃上个把月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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