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通响的时候,成大路正在江北龙湾新村附近一个馄饨店吃中饭,一个MM正好端上来第二碗馄饨。成大路是不太喜欢吃馄饨这冲汤汤水水又填不饱肚子的东西的,但这儿是一片新建的小区,店面不多,而且他实在是饿得慌,就有点饥不择食的味道。

成大路打开了小灵通:“喂一-”

小灵通里一阵噪声,成大路看了看来电号码,是林伶的。成大路

骂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店外走去。刚推开店面,刚才端馄饨上来的MM

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先生,你还没付钱。”

“靠,我还没吃呢。”虽然MM长得还可以,属于白白嫩嫩那一类的,比较符合成大路的兴趣标准,但他正好满肚子火,所以出口还是

有点不耐烦,“没看见我打电话啊。”

MM看了成大路一眼,退了回去,但还是隔着玻璃门不停地瞅着他。站在门外的空地上,成大路顾不上给MM脸色,再次接通了小灵通。电话那头,林伶的声音有点发飘:“喂,你找到没有啊?”

成大路骂骂咧咧地回道:“这狗屁向阳院,连影子都没见着。我要是找到那个发帖子的家伙,一定请他吃顿拳头,一顿让他连狗屁也放不出一个的拳头。”

林伶“切”了一声:“是谁犯贱,说什么要出去住,要做个真正男人什么的?”

“我,是我自己犯贱。”成大路苦笑着。

成大路那天提议在外面租房子住时,林伶是坚决反对的。

“我才不想到外面租房子住呢。家里有什么不好?租的房子里有四十三寸的液晶电视吗?有全套的雅马哈音响吗?有二十四小时供热水的淋浴房吗?有可以包月上网、十九寸宽屏、独立显卡、打魔兽绝对没有拖影的顶级电脑吗?”

“喂,你到底算不算男人啊?这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关键是,

你不觉得在外面租房子住,很有男人味吗?”

“得,服了你了。你也别叽叽歪歪多说了,如果你能租到合适的房子,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成大路一巴掌拍在林伶背上:“这就对了嘛,这么多年兄弟我什么

时候坑过你?你放心,我绝对找个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充满着不确定

性的、随时可能发生浪漫故事的、百步之内有芳邻的好地方。”

林伶叹了口气:“我不反对咱们出去租房子住,不过,你真的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吗?”

“什么意思?”成大路问林伶,一边有意挺了挺胸,亮了一下一米七五的个子,一百三十五斤的体重,“虽然我只是个高二生,但从生理上讲,我早已经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了。”

林伶看着成大路叹了口气:“就算你是男人,却没有做男人真正的本钱。”

“胡说,还有谁比我更有本钱?“

“男人的真正本钱,不是身体,而是钱。”

成大路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用卡,炫耀似的在林伶眼前晃了晃。

“我老爸老妈还以为不给我钱我就没办法了,其实我早就把每月的零花钱和每年的压岁钱攒下一些了。卡里面有三千六百元钱,租个房子总够了吧?”

“这可不好说。”林伶扔过来一张报纸,“自己看看吧。”

成大路瞪着报纸头条“上月房价上升幅度回落“:“什么意思?““你看得懂中文吧。”林伶用手指狠狠戳着报纸,“上个月天一市的房价是五千六百元一平方米,涨幅百分之十四,比前个月的百分之十七的涨幅‘低了不少'。你知不知道五千六百元一平方米是什么概念?人家月收入一万以上的家庭都买不起房子,要做房奴,你个高中生又凭

什么有自己的房子?”

成大路有点底气不足:“我是租房子,又不是买房子。”

“猪脑。房价这么高,房租自然也高了。在天一市,一室一厅的房子月租金现在都已经要八百元了,这还是毛坯房。再说,你总要自己开伙吃饭,还有毛巾牙刷肥皂卫生纸油盐酱醋等等开销,七七八八下来,你租房三个月后就要回家投降了。”

“这有什么。”成大路胸有成竹,“我们可以合租房啊,现在不都流行合租嘛。”

成大路和林伶在“住在天一”论坛看到那条合租帖子时,不由吃了一惊。

这个帖子太引人注目了,因为发帖者声称:合租房子,有独立的

房间与院落,而价格只要一百五十元。

这条帖子被论坛置了顶,没别的原因,因为在后面跟帖大骂的人

太多,绝大多数是大骂“骗人“的,也有人猜测是楼主想骗点击率和回

帖率赚分数的,呼吁版主封他的ID,而版主也果真封了楼主的ID。所

以,当成大路和林伶找到这个帖子时,除了知道这个合租的地点在江

北,名字叫“向阳院”外,就一无所知了,楼主的QQ、信箱什么的,

都找不到。

不过,这对没有太多男人本钱的成大路来说,却是根救命稻草,本着有杀错无放过的精神,成大路还是决定放手一搏找到这个神秘的向阳院。

很多时候,一个事物的名字经常与它本身的形象不相吻合,比如说“向阳院”,这是个很阳光的名字,但成大路在寻找了四天后,宁肯相信,这个向阳院不是存在于异时空,就是在某个阴暗无比的下水道。

因为根本就找不到它。

成大路和林伶一开始通过网上电子地图寻找,但根本就没有向阳院这个地名,后来林伶又用他老爸车上的GPS定位,什么“向阳大厦”、“向阳渔港”倒是一大堆,却没有什么“向阳院”。林伶猜测,这肯定是个老地名,因为他爸爸的GPS地图刚刚更新过,即便是刚建成的建筑也应该找得到。

“怎么办?”成大路的心拔凉拔凉的。

“凉拌。”林伶很干脆,“你就自己到江北那些还没开发的老小区找·找吧。”

找到龙湾新村一带时,成大路已经连着找了四天了,然而毫无进展。成大路一边对电话那边的林伶说:“今天下午再找不到这狗屁向阳院,我就不找了。”一边推开了玻璃门。馄饨店里的几个MM服务生正对着满嘴狗屁的成大路笑,收银台的一个大嫂级MM回了一句:“向阳

院?那房子难道还没有拆?”

这句话激动得成大路差点没抱着大嫂MM大叫“救苦救难”,他几步就冲到收银台前,凶猛的样子差点吓得大嫂喊抢劫。

不过等弄明白成大路只不过想问路后,这位大嫂很亲切地建议成大路,不妨再吃一碗她们店里最有名的蟹黄馄饨。大嫂笑得这样甜,连脸上的几粒麻子都在抖,盛情难却,成大路只好又点了碗四十八元的蟹黄馄饨。

成大路带着满肚子咣当响的馄饨和馄饨汤,目瞪口呆地站在向阳院前。

这是一片在奇迹般开发的现代化城市中,奇迹般留下来的小平房。

它夹在两座新建的公寓楼小区之间,可能原来是建筑工人住的,周围的公寓楼完工后,它却没被拆掉。整片地盘并不大,散乱地分布着七八间房子。有的房子看起来似乎是仓库,门是卷帘式的,里面用三合

板一截两半,外面半间搭着个简易的煤气灶,里面就是睡觉的地方;也

有独立的平房,都是木窗户、胶合板门。

有个女的正蹲在成大路三步前洗衣服,水龙头就竖在房门外的墙

边。那个女的是在一块绝对算得上文物的搓衣板上搓衣服,脏水则

直接倒在地上,而这时成大路才发现,这里居然是泥地,而不是水泥

地面。

成大路决定问一下洗衣女,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因为洗衣女正好用屁股对着成大路,虽然这屁股比较丰满,但成大路不习惯对着个屁股打招呼。成大路也没法站到她对面去,因为那儿是墙的位置。

幸好这时出现了第三者,一个赤着背的高瘦男子打着哈欠从半开的卷帘门里出来。

“师傅,你们这儿是不是向阳院,有没有在出租房子?”成大路搜出一副混社会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看得成熟,免得人家欺负他“幼齿”、

在房租上敲竹杠。

光背男瞟了成大路一眼,突然大叫起来:“王哥,居委会来查出租房和暂住证了。”

“哗啦”一下,旁边的一座平房的简陋防盗门打开了,被称为王哥的是个胖子,夹着拖鞋,哧哧拉拉地走出来,一边用条看不出颜色的

毛巾擦汗:“前天派出所小周不是刚来查过嘛,怎么又来查啊?“

光背男看了成大路一眼:“好像是居委会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来给出租房摸底的吧。上个月居委会不是说出租房要交税嘛。”

眼看着越说越乱,成大路连忙打断了光背男,对胖子说:“你是王哥啊,我不是居委会的,我是来租房子住的。你是不是在网上发帖子说要出租房子?”

王哥翻了翻白眼:“你看我像会上网,又有多余的房子出租的人吗?”光背男在旁边说了:“王哥,那边小院子这几天好像有人住进去了,是不是那个主儿在出租啊。”

青\t“噢,对。”王哥又擦了把汗,向成大路招了招手,“我带你去吧。\t

葱\t王哥把成大路带到角落里的一处“小院子”后就走了,剩下成大路一人在那儿发愣。成大路面前是成曲尺形的四间平房,旁边还有间独立的厨房。院子前后堆满了以前遗留下来的建筑垃圾,甚至有一辆缺了一个轮子的手推车。也许因为房子前后稀稀拉拉立着一排竹条充篱

笆,所以这几间平房居然被称做了“小院子”。

成大路找到向阳院时是下午两点。当天是6月30日,放暑假的第一天,正是最热的时候。

成大路已经连续推了前面三扇门了,除了一间房门是关着的外,

另外两间房门都开着,房间内除了一地的废报纸和墙上新刷的白色乳

胶漆,一无所有。

第四扇门,成大路一把推开了。

房间里还是没什么别的东西,但在屋角,有个人正站在一架梯子

上,手里提着一桶白色乳胶漆,正在墙上刷着。

成大路皱了皱眉,看来房东并不在,只有个小工在干活,显然这

些房间粉刷后就是要租给他这样的新房客的。

成大路大步向正站在梯子上的小工走去。

小工背对着他,穿着一条牛仔裤,可能是怕油漆弄脏上衣,他在身上披了条床单,更有趣的是,小工戴着一顶用报纸叠成的三角帽,把头盖得严严实实。

成大路走到小工身后,小工虽然瘦瘦小小的,但站在梯子上,还是比成大路高。成大路举起手,很亲热地一巴掌拍在油漆工的屁股上:“嘿,哥们,

你老板在不在?”

油漆工一下子僵住了,显然,他根本没听见成大路走进来。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大吃一惊,手一抖,油漆桶掉了下来,他匆忙伸出手去捞,油漆桶是捞到了,但梯子却失去了平衡,摇晃着要倒下来。

成大路眼疾手快,两手一撑,一下就把梯子撑住了。

老话说得好,顾头不顾脚,成大路撑住了梯子却没撑住小工,小

工乱舞着双手眼看要从近两米的梯子上摔下来。

情急之下,成大路猛地一头顶在了小工的屁股上。小工顺势滑下来,手一张,紧紧搂住了他的脑袋。

炎炎夏季,在窗外的蝉鸣声中,成大路双手大张撑着一架梯子,他的肩上坐着一个披着床单,一手持桶,一手持刷子的油漆工。

这就是林伶走进向阳院后,看到的第一幕。他还看见,那个小工的报纸三角帽不知何时掉了,小工原来盘着的一头长长的、柔柔的长发披了下来。

“你是女的!”成大路呻吟着,终于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语气说出了一句话问向林伶,“你们是谁,来这儿干什么?”\t“你是瞎子还是傻子?“油漆女工怒气冲冲地扔过来一句,然后转向林伶:“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来租房子的。”林伶笑眯眯地说。

“对,租房子的。有人在论坛上发了帖子,说出租合租的房子。房东在不在?你有没有他的手机号码?”成大路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里的房子不出租。”油漆女工像扔砖头一样扔过来一句话。

“什么?不可能!”成大路抓了抓头,“除非这里不是向阳院。”

“这里是向阳院。不过,这里的房子不出租。”油漆女工又扔来块砖头。

“你又不是房东。乱说三七。”“我就是房东。”.成大路呆若木鸡。

油漆女工指着自己的鼻子,又说了一句:“我就是房东。要合租的也是我。”

十分钟后。

林伶坐在报纸铺的地上,看着也同样坐在地上的成大路和谢琳\t漏\t

(油漆女工)笑。

住着太空,所以想出租,顺便弄点钱花花。““我明白了。你是房东。”他指着谢琳,“这房子是你的,你一个人和

出租了。”谢琳臭着一张脸:“没错,帖子是我发的。不过,我改主意了,不出租了。”

“为什么?”成大路有点急了。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最低价出租房了,也是经济上唯一能负担得起的、能实现他身为一个真正男人价值的房子。

“因为我不想和一个流氓住在一起。”谢琳很干脆。“你说谁是流氓?“成大路捏着拳头猛地站起来。

他看了看瘦小的谢琳,又看看自己的拳头,泄气地重新坐了下去。林伶还是笑眯眯的:“喔,两个人合租不行,那三个人行不行?“

在回家的路上,成大路一个劲斜眼瞟林伶,终于,他忍不住了。

“你脑子没进水吧?真的要来租这样的房子住?”

“我脑子没进水,但我好朋友的脑子进水了。为了陪他,没办法,

只能一起下油锅了。”

“没错,我是拉着你一起租房子住,不过,这样的房子条件实在太差,你也看见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老平房,这样的房子下雨天漏水也不奇怪。你不是说过不是好房子不住的吗?再说了,其实你不陪我也很好,我一个人更自由点。你不要笑得这样贱,乱恶心的。我

和你同居,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林伶一个劲儿笑:“你这家伙是不是见色忘义了?一看见同租的人是女生,就想把哥们甩了。”

“喂,饭可以吃错话不可以说错。你难道不知道,我从来不看超级女声的。”

“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像某个超女那样的超级扁平男人婆我从来不感兴趣。林伶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谢琳的身材,也忍不住笑了。“你要是不要我陪,你老爸老妈可不答应。”

“老爸老妈?他们又在搞什么名堂?”

“你老爸老妈拿你没办法,又知道我和你是好朋友,所以就跑到我

家里来,千求万求我跟你一起‘同居’。”

“什么?”

“你爸妈说了,有我陪着你,他们就放心了。”“真烦。”

“还有烦的呢,给你。”“这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弱智得连钱也不认识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钱,而且是厚厚的一沓钱。可这钱是怎么回事?”“放心,这钱不是从银行抢的。是你老爸老妈给的。”

“你老爸老妈说了,在外面不要苦了自己,该用的钱不要太省。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就回家。不想回家,有空就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t。

房子,只有有人住的时候,才是房子,如果从来没有人住,那干脆叫废墟算了。

成大路叹了口气就算是有人的房子,有时候也不能算房子的。

谢琳租给他的房子,就不能算房子。

没错,这间房子有屋顶有门窗,甚至门上还有把挂锁,可除了这

些,房间里就空空如也了。

成大路又叹了口气,好像进了向阳院后,他的叹气声突然多了起来。

“这房子绝对不能住人。”他对林伶说。

同样的话他对谢琳也说了。

谢琳的回答很简短:“一百五十元。”

成大路不吭声了,的确,在最小的房子都要八百元一月租金的天一市,一百五十元租金的房子又能多要求什么呢。

“去旧货市场买些旧家具吧。”林伶出主意。

“行,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我又不是离家出走,明天我叫搬家公司把我家里用

的东西搬来就行了。”

成大路当然也可以像林伶一样回家搬家具,不过既然是想像男人一样独立生活,又怎么可以回家拿父母买的东西呢?

成大路转身就要出门,突然又站住了。旧家具该到哪里买呢?这里的周边环境他一点也不熟。

成大路咳嗽了一声,自言自语:“我们现在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问一下总没关系吧。”他说着向谢琳房间走去。

成大路考虑过谢琳可能根本不会开门,不过他在门外数到十五时,门还是开了。

谢琳一身牛仔衣出现在门口,现在自然已经没有床单、三角帽什么的了,不过,她的身材实在是瘦,再加上平板的牛仔衣,如果不是一头披肩发,光从背影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孩子。

“怎么能怪我呢?”成大路打量着眼前的小个子,在心里嘀咕,“再说,这样的身材,在我这样的男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吸引力。“

“干什么?”谢琳瞪着眼。

成大路支支吾吾了半天:“这儿哪里有便宜家具可以买?”谢琳听了有点意外,硬邦邦的表情柔和了一点。

“往右边走,沿着路走过三个红绿灯,再向东走,经过一个工商银行,走三百米有个大卖场,三楼有旧家具市场。”

看着成大路在口袋里翻了半天,想找纸笔把地址记下来,谢琳抿了抿嘴:“算了,我带你去吧。”\t成大路已经迷糊了,这到底是他在买东西还是谢琳在买东西。\t陪他来的路上,谢琳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路只跟他以单词对话:“左、右、前、到了。”

可到了旧家具市场后,谢琳一下子活跃起来,成大路每挑一件家具,她都要品头论足一番,把老板的货色说得一钱不值,在成大路看来已经很便宜的价格,她也要再打个对折,还气势冲天地对老板吼:“介贵价钱,随便哪家都比你便宜。你是不是不成心做生意?”

到后来,谢琳干脆嫌成大路木头木脑碍事,命令他只要看中了某

件家具,就悄悄告诉她,然后躲到一边去“欣赏她的砍价艺术”。因为

“看见你这傻样,老板就知道是个冤大头,哪能砍下价来?”

不过,成大路不得不佩服谢琳砍价的手段。几乎每件家具最后都能以原价的三分之一成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砍价魔女”谢琳也有不愿买便宜货的时候。

成大路看中了一张木板床,谢琳却看中了一张贵得多的半棕半席梦思的床。

她很不屑地说:“这木板床根本不能与这席梦思比,价格再便宜也不要,睡着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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