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目忧心的禾忠良,乐丰帝只笑:“好了,朕的宫中处处都是禁卫,不会有事的,你就安心让孩子去玩吧,毕竟这么多年都未来过了,难免好奇。”

禾忠良无奈,只好摇头长叹一声,而后重新落座。

“父皇……”

听到一旁的动静,乐丰帝头也不抬:“你要实在坐不住就自己一边儿玩去,别杵朕面前给朕添堵。”

“哎,得嘞!那儿臣就不打扰您的雅致了,父皇您可一定要尽兴啊。”

说罢,沈知庭颇为客气地与身旁众人一一打完招呼,起身大摇大摆离开。

看着他离去背影,众人只觉送走瘟神般,顿时松下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你瞧他,老是这副德行,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沈知度见他离开后,与一旁的沈知廑不屑道。

“四哥天性洒脱,放浪不羁,这种性子也未尝不可。”沈知廑轻声为其辩解。

“本宫倒觉得四弟这性子十分有趣,”太子与肃王不和多年,听后含笑反问:“三弟为何老是同四弟过不去呢?”

“臣弟自是不比二哥,仁德宽厚。”沈知度立即反唇相讥。

“两位皇兄,你们瞧啊。”

见这二人又要斗法,沈知廑一脸笑意连忙打圆场,随便指了指殿中舞姬,迅速转移话题。

……

今夜月色晴好,空明如银,娟娟如雪,巍峨禁中如沉睡大兽,蛰伏而卧。宫中馥郁桂香无处不在,清香浸染衣袍。满园琼芳绕过影壁,照出菲菲满碗花。

“呼,终于出来了,”禾满吐出长长一口气:“吃饱喝足当然要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了,不然待会儿回去还怎么吃夏冰买的樱桃酥?”

“哎,银翘,你说我方才表现得好不好,回去后爹爹会不会夸我?”

想起适才的一举一动,禾满都十分佩服自己的演技,若不是许久未装,有些生疏了,其实她还可以表现得更好。

“啊,今日可累死我了,”她抡抡胳膊,“回去了一定要帮我好好揉揉肩。端持一天了,比我练武打擂都累。下次得告诉爹,别没事儿再让我参加什么宴会,若是有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捎回来便是。”

一出门禾满只觉身心瞬间舒畅不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不给银翘接话的机会。

“喏,银翘你看,”她又点点下巴,示意银翘抬头,“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

“以前读到这首《花间集序》,不明白‘锁’字何解,如今再想,却是懂了。”

“小姐懂什么了?”银翘问。

“人人都道嫦娥仙子偷灵药,登天阙,位仙班,却不想她日日守在广寒宫,只一只玉兔为伴,无尽思念化为月华,倾洒人间,为远方游子照亮归乡之路,最后一个‘锁’字,困其终身,这份胸襟,非常人能比。可往往人们想到她时,大多只会记起她与后裔的爱情和偷吃仙丹的罪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我不喜欢这个‘锁’字,这样的女子也不该被锁住。”

言罢,禾满伸长胳膊,向上比划着,“都言宫中好,可依我看,不过富贵迷人眼,墙里面的人出不去,墙外面的人进不来,真正能留下能带走的又有什么?到头来,不过往事繁华一梦空。就连这里的月亮都总感觉差些什么。”

想了想,她继续道:“有点儿拘得慌,没咱云城的瞧着自在。看来这人人挤破脑袋都想进的雄伟吴宫也不过如此嘛。”

留不住月亮,留不住心,唯余一具具躯壳,在这暗无天日的宫中,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

而那“锁”字,锁住的岂止是嫦娥,更有无数深宫倒影,但不论如何,嫦娥还有人铭记,但那些倒影……末了也只是倒影罢了。

“嘘,小姐,这是宫中,要慎言。”

银翘贼头贼脑地环视一圈,发现没人后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没事儿,”禾满陪陪银翘肩膀,不在意道:“我耳朵灵着呢,放心,这儿没人。”

为证明真的没人,她特意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树边。

“咳咳咳……”

石头落下瞬间,一阵咳嗽声倏尔从方才被砸的树后传出,随后一身影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见有人走来,禾满立即拉着银翘,后退几步防备,厉声喝斥道。

北魏并未规定男女席间不能共处,但到底顾及大防,方才宴会之上,男女席间隔着一道纱帘。因此,禾满并未看清对面席上人的脸,也并不知眼前人是谁。

而沈知庭听到方才两人对话,发现这禾家大小姐并非像宴会上的那样端庄有礼、温婉乖顺,且还会功夫,心中顿觉有趣。

再者,方才那一记小石头也确实把他砸得够呛,是以,他现在存心想捉弄下眼前姑娘,遂理理衣裳,昂起脖颈,一本正经道:“我是白家大公子,白敛。”

白敛?闻言,禾满在心中暗忖。

李爷爷怕她平常出门遇到什么世家大族的人不认识而吃暗亏,是故趁这几日空闲给她恶补了下如今的官场派别势力。

哪些比她爹官位低不怕得罪,哪些事儿多最好躲着;哪些人品好,哪些行迹劣;哪些年少有为,哪些滥竽充数;谁是谁的夫人,谁是谁的儿子等等,说了一大堆。

而禾满却只牢牢记住了最后一句:“昭昭要是得罪了谁也不要怕,大不了就是将军豁出脸去赔个礼,整个大魏还没人敢不给将军面子的。”

诚然,这最后一句禾忠良是不知的。

而白敛此人她还是有点印象的:年纪轻轻官居正三品户部侍郎,为人和善,彬彬有礼。

但据她所知白敛并不会武功,而此人的到来自己却并未察觉,至于他躲了多久,方才对话又听去多少,自己更一无所知。

要么他是诈尸,要么就是武艺不凡。

此人信口胡诌的本事还真真是强。

禾满双臂环胸,借着月光打量眼前男子,长得贼眉鼠眼,行迹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也有心想呛呛他,遂揶揄:“白脸?是小白脸的那个白脸吗?你白吗,竟敢自称白敛?”

说罢,禾满趁其不备,迅速出掌朝对面人袭去。

这一掌来势汹汹,沈知庭愣怔一瞬,等反应过来再想侧身躲避,为时已晚。

周围巡逻守备听见动静立刻赶来,入眼只见到这样一幕:

骠骑将军嫡女把晋王殿下一掌拍到了树上。

……

大殿内正与朝臣举杯共饮的乐丰帝听到内侍来报先是一愣,“你说什么?”

内侍低声重复,等听清事情经过,乐丰帝再抑制不住火气,“砰”的一声放下金箸,起身怒斥一句:“逆子!”

而后二话不说带着禾忠良怒气冲冲走出大殿,只留下殿内满脸疑惑的朝臣们。

“出何事了?”一大臣问道:“怎得陛下这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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