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父兄忙碌一天,饭后禾满直催二人快点回去休息,原本还想继续逗留的父子俩无奈只得离开。

然,这二人并未像对禾满说的那样回房休息,而是转身一起进了禾忠良的书房。

书房内,耀眼的“忠”“义”二字悬挂壁上,与旁边伤痕累累的铠甲相衬相映。桌案前,两人面上全然不见方才那般颜展欢容,反之,皆面色沉凝,如寒潭静水。

沉默良久,禾忠良淡淡开口:“想必阿沉已经知晓,为父问你,可有后悔?”

“臣者,当以忠为本,爱国如家,尽己所能,辅佐共主,匡正天下。居庙堂而心系百姓,处江湖而念及君王。进善言,献良策,以九州兴亡为己任。”

“将者,当以勇为根,爱兵如子,无惧艰险,保家卫国,戍守边疆。临敌阵而奋勇当先,远运筹而决胜千里。善谋略,慎行动,以卫国安民为使命。”

“身为臣子和将领,我不后悔!”

“但子者,当以孝悌为先,侍奉双亲,承欢膝下。养父母之身,顺父母之意,体察其辛劳,感念其恩情。兄者,当以爱妹为基,助其解惑,护其周全。作妹之典范,为妹之楷模,呵护其成长,培养其德操。”

禾沉垂眸:“身为儿子和兄长,我……后悔了。”

……

禾忠良与禾沉的对话禾满并不知晓,但两人走后,她也没有立马睡去,而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许是傍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今夜的月亮格外清透。

圆月冉冉升起,清辉似银练般倾泻而下,透过窗扉,悄然入室,如素绢轻抚地面。

榻上、几间、妆台,皆披上一层轻纱,银光灼灼。

窗外万籁俱寂,唯闻虫鸣嘤嘤,屋内一片静谧,与月光相应和,更突显榻上人翻来覆去的窸窣声。

即便如此温柔的月色,也不能抚平禾满此刻烦躁不安的内心。

今日的父兄都甚是奇怪,又是送礼物,又是陪用饭的,若非她让他们离开,不知今夜他们能待到几时。虽说这样的事从前也经常发生,但在眼下看来就是有种意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瞧着不像一时兴起,更像是蓄谋已久,再加上今日晋王临走前的那句“如今城内不太平”。

城内不太平,禾满在心中默默重复这五个字。

难道今日父兄出门就是因为这?

那又是如何的不太平能让这三人都如此繁忙?

不对不对,禾满倏尔从床上坐起,爹爹和阿兄忙也就罢了,怎得这晋王还如此忙?他不是出了名的只会花天酒地、享乐纵情吗?

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他口中“忙”的含义?

但是,禾满仔细回想白日里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态,挺正经的啊,不仅正经,甚至还带了一丝莫名的严肃。

有秘密……

看来这四皇子也并非众人口中的那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嘛。

要么是他随口一说,故意糊弄想趁早打发自己走。

要么……便是此人心机深沉,绝非等闲之辈。

还有那晚的相遇,她竟全然不知这人是何时来的,又隐藏多久,半点声响也无。但在一番试探下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总之,不管哪种,下次再见面时,一定要再多试探几次,她总觉得这人一肚子坏水,不像什么好人。

禾满暗下结论。

她从床头的小暗格中取出吊坠与玉佩,放在掌心不停抚摸,没一会儿,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后,又重新放回东西,随后躺下,抱着月牙儿枕,安稳睡去。

……

今晚月亮的温柔不仅没有抚平禾大小姐的烦躁,同样也没能抚慰另一个人的心神。

晋王府的书房内,不同于主人风情张扬的外表,这间书房的陈列可谓极致简单。

大叶紫檀荷花案上摆着架罗钧釉笔山,上方搁着杆还未晾干的黑漆紫檀木管毫笔,一张张写满字的信函被鎏金麒麟镇纸压平,桐烟徽墨、端石雕鱼纹砚置于旁边,东壁陈列四座书架,靠近窗边摆着一张花梨木罗汉床用于小憩。

低调又不失奢华。

此时一着靛蓝交领锦袍的青年正慵懒地倚坐在书案前的小叶紫檀上宾圈椅上,对面还有另外两名年轻男子。

“忆秋,近几日之事,你怎么看?”

其中一人拿起案上信函快速扫过,抬眼又望向对面青年。

此人正是前几日宫宴上,沈知庭冒充的正主,禾满心中那个年少有为、和善有礼的户部侍郎,白敛。

身旁的则是同样年轻有为,且相貌还不俗的刑部侍郎,尹凡。

而白敛口中的“忆秋”正是那日与禾满在揽月馆不期而遇的晋王,沈知庭。

因他出生那日赶巧是中秋佳节,其生母高贤妃特为他起字“忆秋”。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只为庆贺他的到来。

奈何自古佳人多薄命,在沈知庭七岁那年,高贤妃因生第二胎不幸难产大出血,最终一尸两命。

他却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能见着,这也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心结,怕是这辈子都无法解开。

至于为何这三人如此要好,也是因高贤妃尚在闺中时与这二人的母亲交好,恰好三人年纪相当,志趣相投,一来二往,想不熟都难。是以,虽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私下里从不论君臣,只以小字相称。

沈知庭冷哧一声,“看来禾忠良回京,让这群老泥鳅们一个个都按耐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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