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的声音在禾满耳畔越拉越长。

“夫人含泪怒骂他妄为人夫,妄为人婿,狗男人却对她的控诉置之不理,反而变本加厉,最后直接勾搭上了她的陪嫁丫鬟。”

“一日,这对狗男女竟青天白日下在夫人的院中干起了勾当,被夫人硬生生撞见后,那对狗男女不仅不觉羞耻,反而颇不要脸道夫人犯了七出中的无子之罪,没把她休了已是仁至义尽,她还有什么不满。”

“夫人不堪受辱直接气倒在地,昏迷了好几天,期间那狗男人非但没有看过夫人一眼,反而扭头就把那丫鬟抬为了平妻。”

“夫人醒后想通,主动找他要休书,但他这次连休书都不给了,更说夫人是善妒。没过多久,夫人急火攻心,气绝而亡。”

“不过,百姓们都传是那个丫鬟在夫人每日喝的药里添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这才使得夫人久久未能痊愈,最后香消玉殒。”

“夫人生前还留有一女,正是陈大夫。”

“什么!”

禾满被这一句接一句的消息给砸得不轻,更是被最后一句吓了一跳。

“其实……”李木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想了想,李木道:“其实属下还打听到陈大夫之前有一青梅竹马的,两人都已到交换庚帖的地步,但不知为何最后没了后文,这事瞒得紧,城中鲜少人知晓,属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探听到一点。”

怔愣半晌,禾满才渐渐回过神来。

“难怪……”她喃喃道。

难怪每日听其他人都叫她莲大夫,难怪那日问了两个问题她却只回答了一个,难怪她明明很热心却要把自己伪装得很冷漠,难怪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原来是她不齿于跟害母仇人一个姓,有辱“大夫”二字;原来那里确实不是她的家,而是仇恨的根源;原来不是她不愿相信人,而是不敢轻易相信。

把外表镀层冰,再关进笼子里,保护了自己,但也同时对自己进行了深深的封锁。

“小姐,属下回来时还看见个驼背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去医馆了。”

禾满咬牙切齿:“这群狗东西!你看看那人去医馆是干什么的。”

“是,属下这就去!”

李木这一去直到快子时才回来,原本他以为禾满已经睡下了,想着明日再说,不料刚走到房门口便被隔壁“咣当一下”的开门声给吓了一跳。

“小……小姐,您还没睡呢?”

“让你打听的消息呢?”

见禾满这么晚了还等着,看来是真的很想知道,旋即李木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看到的听到的所有。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什么!我养的狗,就这德性!”

“……跟你娘一副死样子,装什么清高,会了点手艺还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有此逆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拉回思绪,李木道:“之后属下不放心,还特意潜入陈府看了眼陈大夫怎么样……”

“所以莲姐姐怎么样啊?”见李木不说了,禾满急不可耐询问。

“属下发现陈大夫并没有什么异常,很平静,就像……”

禾满抬眸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把话说完:“就像是习惯了。”

……

“习惯了……”

禾满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窗沿,喃喃自语道:“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倏尔想到那日她说需要有个能充当排面的人在前,陈扶莲说交给她,原来是这个意思。

禾满“蹭”地站起身,付了茶钱后急步离开了酒楼。

……

万丈苍穹之上,温柔橘粉渐渐被深沉墨蓝取代,远远望去大地被罩上了层暗灰色薄纱。

小屋后的小树林只剩下黑漆漆的影子,一只只“手臂”争相伸出竞比着谁的更苗条纤细,可看到小巷中的身影后又都惭愧地默默收了回去。

今日开市,百姓都颇为激动,是以虽然到了晚上,街巷中还是有很多人。好似为了庆祝今日的来之不易,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在自家门前挂起了灯笼,橙红的灯光映照在小巷中,又为之增添了几分柔和。

一身着浅青色薄衣的女子提灯走在小巷中,与今日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的是,她面上依旧是水波不惊、神情疏离,孤寂单薄的背影倒映在路上,好似这世上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与她无关。

走了一刻钟后,那女子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犹豫好半晌,终是抬手叩响了门。

门在被敲响瞬间就从里打开了。

“莲姐姐?”禾满一脸惊奇。

她方才只听到有人在门外,但迟迟又没有其他响动,以为有什么不对劲,便想着开门看看,刚走到门口听见有敲门声,于是她立马打开,不曾想竟是陈扶莲。

“你现在有事吗?”

“啊?没……没有。”

禾满被她的突然到来给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已经磕磕巴巴地回答了。

“那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不等对面人回答,陈扶莲拉起她的袖子便往外走。

一路上禾满问她要去哪儿、干什么,陈扶莲都没回答,只默默拉着她七拐八拐走出了小巷来到河边,又沿着河岸走了不知多久,最后停在了一座小破屋前。

这小破屋比禾满她们住的屋子还要小还要破,若不是四面有墙、头上有顶,甚至都看不出这是座房子。

而且此地远离街市,周围更是一户人家都没有,想来若是小孩儿放牛都不会牵到此地放吧。

陈扶莲伸手推开了挂在墙上的那扇破败不堪的门,带禾满走了进去。

虽然四下黑漆漆一片,她仍熟练地从桌上找到了一盏油灯,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灯。

瞬间火光冲破重重束缚,照亮了那本不该出现光明的地方,驱散了无尽的黑暗。

“坐。”

“坐?”禾满疑惑地瞪大眼看了看周围,并无桌椅板凳。

刚想问“坐哪里”,只见陈扶莲坐在了堆放在墙角的草堆上,面上依旧冷淡。

“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个大概。”禾满也毫不犹豫地坐了过去。

“那你可知我为何叫‘扶莲’?”

不等禾满回答,她又接着道:“救死扶伤,火中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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