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和喜悦中,我的急性肺炎渐渐痊愈了,我想回公司去上班,不料却遭到爸爸和高泽的反对,他们的理由是:我的情绪状态还不稳定,我的身体还很虚弱。而且,他们自作主张为我办了停薪留职半年的手续,又把我的手机和手提电脑没收了,连互联网线都中断了,说是让我远离外界的打扰,在清净的环境里好好调理身体,好好休养眼睛。起初我有异议,高泽就苦口婆心地劝我好好呆在韩晨的新家,还说韩晨可能会随时回来的。听了这些话,我只好乖乖地接受他们的安排。
开始的时候,我闲得有点无所适从,慢慢地就习惯了,每天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的就是一个无拘无束。渐渐地,我所有的感官都发生变化,我开始体验另一种生活状态所带来的乐趣。
我爱上了做梦,几乎每一个梦都能梦见韩晨,这些梦可以无限延长,像电视连续剧一样,做一次便长一次;这些梦境旖旎而迷人,让人无法抽离,又仿佛带着上天的启示,使我越发的肯定韩晨如今尚在人间。
我爱上了发呆,无论是在客厅里,在卧室里,在书房里,又或者在露台上,我常常不自觉地灵魂出窍,仿佛存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星球。大概是因为这所房子太安逸了,太清净了,住在这里,恍惚间往往不知身在何处,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我也爱上聆听钢琴的声音,大约是秋末的时候,高泽让人搬来一座白色三角钢琴,摆放在白色落地窗前,跟那几个浅黄色米白色的陶器放在一起,再插上几根孔雀毛,颇有点凄然零落的伤感,于是,高泽又让人送来一盆阔叶树,一盆仿真太阳花,使得室内的色调不至于太冷清。为了让我有事可干,高泽从我家把画架和画具也搬来了,放在壁炉边,就这样,当高泽弹琴的时候,我可以画画。这种生活看上去很美,却与风花雪月无关。
在热切期待的心情下,若有若无的秋天悄悄远去,我的天空幻化成一片诗意的寒冬。而我的生活圈子里也只剩得三个人,爸爸,妈妈,高泽,当然,还有存在我记忆中的韩晨。我和高泽几乎是朝夕相对,分不开却合不拢,最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高泽把韩晨的温柔和深情都复制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白天去上班,下班之后如果不用加班的话就会立即赶来这里,陪我看电视听音乐,陪我在壁炉前看书画画,俨然一个百分百的新好男人。然而,我认为高泽对我的爱只是出于征服的目的,所以我一直保持麻木不仁,不紧不慢的态度。
十二月,一个清冷的午后,妈妈来给我送汤,顺便把张钰和章际星也带来了,张钰手拿一个水果篮,章际星手捧一束白玫瑰,看上去像是从不同地方过来的。张钰的第一句话就问我:"诺姐,你最近为什么长期不开手机?也不上网聊天?你知道全世界都在找你吗?!"当然了,高泽切断了我的对外联系,使得所有人都找不到我。我估计章际星是通过章叔叔找到我妈妈,让我妈妈把他们带来与我见面。
我心里猜到七八分,想必自己已经被高泽"软禁"了,不过,我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因为高泽近来变得沉实厚重,体贴温柔,做事认真,谈吐得体,不带一点纨绔子弟的味道,这样的高泽,让我着实找不到生气的理由。半饷,我木木地反问张钰:"谁在找我呢?"
张钰一口气说了一串人名,有我意料之内的人,也有我意想不到的人,然后,她又提高了声调,说道:"两个多月前,高亮从新加坡回来了!他到处找你!而你却躲在这里隐居!"说完,她用羡慕不已的目光扫视客厅一周,又对我问道:"诺姐,这套豪宅是韩总送给你的?"
我听了这句话,心情一下子跌入低谷,悲戚的感觉油然而生,想道:哎!仿佛是命运的捉弄,韩晨花那么多钱买了这套房子,还没住上几天他就失踪了!
我陷入茫然的愁绪中,不想,张钰的大嗓门惊扰了我的神思,只见她一脸好奇地问我:"诺姐,你在想念韩总?还是想念高亮?"
话音未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韩晨!高亮已经结婚了,我才懒得去想他!"说着,我恢复了集中力,立刻醒悟到为什么我爸爸和高泽要把我藏在这里,一定是因为他们担心我和高亮会旧情复燃。想到这儿,我几乎从心里笑了出来,说句实话,我对高亮的爱意早就烟消云散了,我才懒得去理会一个有妇之夫。想了片刻,我一本正经地问张钰:"高亮找我有什么事呢?"
还没等张钰回答,章际星就抢过话,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听说苏玉宝怀孕了在新加坡养胎,而高亮则独个儿回国打理生物科技制品公司。"章际星一说完,张钰就接话道:"我听人说,苏玉宝打算从新加坡去香港生孩子……"她说话的表情像个三姑六婆似的,看了叫人忍俊不禁。说完了这些,她又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公司里的奇闻轶事,使得话题的格调变得庸俗起来。
这些八卦的小道消息让我倒胃口,我懒懒地"哦"了一声,然后放空了脑袋,自顾自对着面前的茶壶发起呆来。
张钰和章际星似乎都有点儿尴尬,过了一会儿,章际星换了个话题说道:"小诺,我前两个月加入到高亮的生物科技制品公司担任副总经理。"说完,他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我,仿佛在等待我的赞美。我怔了一怔,随即半真半假地向他恭喜了一番,听得他一脸沾沾自喜,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整理一下身上的深灰色西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而我自己却感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了,说句心里话,我对自己的虚伪感到恶心。
一盏茶的光景,章际星去了洗手间,张钰那丫头神秘兮兮的递给我两个信封,一个是蓝色信封,上面写着"给啄木鸟小姐的信",这肯定是高亮给我的信;而另一个信封是白色的,信封面也有几个字:"请流星雨小姐收",我一下子就猜到这是江宇写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称呼我为"流星雨小姐"。我吃了一惊,看来张钰这丫头是个"双面间谍",她既为高亮跑腿,又为江宇做信差,背后一定捞了不少好处。
我把高亮的信扔到垃圾桶里,反而拆开了江宇的信,看完信后,我才知道,原来在我隐居期间,江宇曾经几次到我家去找过我,却吃了我爸爸的软钉子,江宇不服气,又跑来这栋大厦找我,想不到竟然被保安拒之门外,无办法之下,他才想到让张钰给我送信。江宇在信里除了向我告高泽的状之外,还让我收到信后立即跟他联系。
我感到哭笑不得,想不到在信息发达的今天,我居然被爸爸和高泽玩弄于鼓掌之中。于是,我摊了摊手,自我解嘲地说道:"我爸爸和高泽为了软禁我,什么白痴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我把江宇的信看完了之后就藏到睡衣的口袋里。张钰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我,让我跟江宇聊几句。我犹豫片刻,才接过手机,几秒后,话筒里头传来江宇焦急的声音,听起来他找我找得快疯掉了。我百感交集,不自觉有种时空交错,往事如烟的感觉,仿佛闭关练功十年,现在终于要重出江湖。
我在电话里头抚慰了江宇一番,又说自己最近大病初愈,气虚体弱,精神不佳,一不小心就疏忽了好朋友,请他大人有大量。江宇听了我的话,在话筒里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约我有空去爬山呼吸新鲜空气,又催我快点回公司上班。我想了一想,委婉地拒绝道:"我等精神好一点才出来吧。"
我挂上了手机,只见张钰掩住嘴,呵呵地笑了几声,说道:"诺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扑到江宇的怀里!"
我耸一耸肩,没有接过她的话,反而讥笑她:"你自己碗里还没吃完,就想着别人碗里的。"
张钰扑哧一笑,之后,毫不害羞地说道:"江宇的体形健壮,肤色性感,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情趣有技术的男人,跟他上床肯定是一种刺激的享受!"听了这句话,我几乎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正在此时,章际星从洗手间出来了,我立即向张钰打眼色示意她停止这种谈话,不料,张钰一脸不悦地说道:"怕什么,章际星从来都不会在意我的。"说完,她对章际星嘟了一下嘴,看样子似乎有点不满之情。
章际星坐回沙发上,喝了一口茶,然后用开玩笑的口吻质问张钰是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说了他的坏话,张钰翻了一下白眼,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章际星也把视线调到别处,没有理会张钰,看样子,这对小恋人正在闹别扭,我闻到空气里有股怪怪的火药味,于是出来打圆场,对章际星撒谎道:"哪的话!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张钰一个劲地夸你!"
章际星听了我的话,微微地笑了一笑,然后转换了一个话题:"小诺,你好像瘦了不少?你要多吃一点才健康啊!"话音刚落,张钰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你就会关心别人瘦了没有,却连我换了个发型都看不出来!"
我正想制止张钰,章际星干笑一声,用不耐烦的声调,反驳张钰道:"你这个女人真是无理取闹,我们是来探望小诺的,我当然要关心她是否瘦了没有。"张钰听了这句话,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气鼓鼓地去了洗手间。
趁这个时候,我白了章际星一眼,用温和的声调教训他道:"你明知张钰是个直肠直肚的傻大姐,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再说你是个男人,就应该有绅士风度,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你迁就她一下又何妨呢?"
章际星听了我的话,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然后抬起眼睛来注视着我,若有所思地说道:"小诺,我渐渐发觉我和张钰不太合得来,也许她并不适合我,我其实想……"说时,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看样子,他像是要对我说敏感的话题。我呆了一下,随即打断了他的话,把话题转到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之后又捧起茶壶溜进了厨房。
我躲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琢磨着张钰应该从洗手间回到客厅了,于是捧着茶壶从厨房出来,却发现客厅里还是只有章际星一个,我感到奇怪,于是问章际星:"张钰怎么还不出来?她是不是掉到马桶里?"
章际星扑哧一笑,然后回答:"午休时间过了,她要赶回公司上班。"说着,他用手指一指墙上的钟。我看一下钟,原来已经一点三十五分了,我坐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最近太懒散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经常忘记今天是星期几。"
章际星又笑了一笑,喝了一口茶,忽然说道:"小诺,你现在被高泽关在笼子里,养尊处优,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打算什么时候重新与外界接触呢?"
我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茶壶给章际星倒茶。章际星伸出手臂,用手掌挡住自己的茶杯,打趣地说道:"谢谢了,我被你灌了一肚子的茶,撑死了。"他说这话时,用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周,最后把注意力逗留在壁炉的附近,那儿横七竖八地放着十几幅画,旁边还支着一个画架,画架上有一幅90厘米高的已经完成的水粉画,是我凭着记忆为韩晨画的肖像风景画,画的背景是马尔代夫的海边,一片湛蓝的天空,一片蔚蓝的海岸,韩晨穿着洁净的沙滩装,站在木桥上,蹙着眉,支着下巴,一副思想家的模样。
章际星站起来,疾步走到画架前,对着那张画看了一阵,然后回过头来,用惊讶不已的神情,对我问道:"小诺,画中的男人是韩晨吗?画得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啊!尤其是脸部的明暗过渡,头发的厚度和光泽,还有衣服的纹理……"
听见章际星说得头头是道,我淡淡地笑了一笑,心里暗自想道:这幅画是昨天才完工的,高泽是第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他对这幅画的评语竟然是"画得一点也不像韩晨"。就这么想着,我的思绪又飘到十万八千里外,恍惚间又回到了和韩晨在马尔代夫游玩的开心时光。
不知何时,我听见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小诺,你活在自己的回忆世界里,脱离了社会,脱离了生活,我为你感到心疼啊!"
我吓了一跳,从思绪里回到了现实,原来章际星不知在什么时候坐到我的身旁,他一边说,一边用关怀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心头一震,暗自想道:章际星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最近我好像患上了社交恐惧症,尤其是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我看不见韩晨的身影,便感到莫名的失落和惊恐,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正因为这样,我不愿意从自己的回忆世界走出来,我害怕一旦回到现实里,就与韩晨永远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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