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从沈瑜身边逃开,不止为了婆婆,而是只觉得多待一刻,我怕我会眷念他对我的那一丝干净的温柔。

此生我与此间任何人关联越少越好,平安度日,洗去我在这世间所有踪迹,如同野草一般活着,方是保身长安之理吧。

等我到了渡口,只见一叶野舟横在那里,船尾立着一只白鹤,水天一色之下,唯有清旷之感,一切机心仿佛为此所消弭,而后荡然无存。我在那里驻足许久,那鹤亦然。

我走近前,心中忽有一念,“沈瑜该是喜欢此景的,可惜无法与他分享,到底有三分遗憾。”此念一动,那白鹤展翅而起,在半空逡巡几次,到底飞远了。

“梅华!”这一声梅华将我从遗憾中惊醒,而如此熟悉的嗓音还是让我安定下来。

“沈大人。”我慢慢转身,果见他衣衫未改,伤痕血色也只是粗略擦了一下仿佛行色匆忙。

这一声沈大人令他回神,他淡笑道:“我想起姑娘孤身一人,身上还有伤,恐有危险,所以想来送送,或者还有一个请求。”

他迟疑片刻,见我浅笑不语,于是说道:“姑娘能留下等身体好些再走吗?”

他语气几近卑微,或者他本已察觉到我会怎样回答。我一指那野舟,道:“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天色已暮,船家恐已回家,请大人送我渡河吧?渡河之后,小女自会还家,请大人不必挂怀,梅华此生,本有比大人更重要之事未完成,因此请大人对我也如此淡然。”

他脸色微红,但很快恢复平静,“那么祝姑娘早日完成那未完成之事。”

他有君子之风,有此问题,有此答案,我皆了然于心,我转身上船,他随即跟上,执桨时,初有几分生疏,很快就熟稔了,“姑娘见笑。”他微有些羞涩。

“无妨,昔日我在书中读到乘兴而游,乘兴而返,很是羡慕那一份胸怀和潇洒,我虽无古人之诗才,但也有观一观河景的雅兴。”

船行的稳而慢,我安坐于舟中,看夜色之下,他一身衣衫染上重露,长身玉立,在天地之间,独有一份孤冷。

河长千里,有月影徘徊,星光破碎,光影粼粼的河水中偶或惊起一两只水鸟。

他转头柔声道:“姑娘莫怕,是水鸟。”

我笑了笑,摇摇头。

我们遥遥看向河岸,沈瑜大概也看到河边的一棵野柿树,他迟疑片刻,道:“出来的匆忙,也没给姑娘带吃的,那边有棵柿子树,我给姑娘摘几个裹腹。”

我点头:“那就多谢了”

小船靠岸,沈瑜轻巧的爬上树,道:“结的很多,不过柿子寒凉,不可贪吃,我给你摘几个最大最甜的。”

婆婆也会把最大最甜的果子留给我吃,我正想着,就听沈瑜说道:“来,接着!”

我伸出手,一个柿子稳稳的落在我的手上,“尝尝看!”他说道,我啃了一口,果然香甜,“很甜。”

他遂脱下罩衫,灵巧的打了个结,摘下的柿子皆放在里面,有了七八个以后,我忙道:“够了够了,不必再摘了,下来吧,爬那么高,摔了怎么办!”

他从善如流的爬下树,下来以后,把果子递给我,“来,拿着吧。”

我们再次登舟,这一次,我们离对岸已经很近,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快要靠岸的时候,沈瑜问道:“你如今住在哪里,我能送你回去吗?”

我摇摇头:“我只能告诉大人,现在我和婆婆住在一起,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到我们的生活,此前我们已经吃过太多苦,往后的日子,我都会和她在一起生活,不做他想。大人,更深露重,此前大人将林沧给我,后来我救大人,我们之间的账,平了,望大人此后皆是坦途,勿以我为念,因为我也不会以大人为念。”

他似乎讶异我会这样说:“我以为,在姑娘心里,沈某总有些不同,看来如今,于李逸一流,并无差别。”

“错了,大人清风明月,何以与那些人相比,于人品方面,大人在我心中比旁人贵重许多,我敬重大人,望大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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