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嘱咐春琴帮我找些东西,一刻钟后她折返,从上方丢下来几瓶发油和一张脚凳。

我将几瓶发油尽数倾倒在屋子四角,接着将蜡烛引燃门帘木桌。

“姑娘,快。”火光蔓延,她在窗边焦急地呼喊。

我踩上脚凳,加上凳子的高度,刚好能够到窗沿。

她抓住我的手臂,双脚悬空,加上自身的重量才将我从那扇狭小的窗户拉了出去。然后,我们躲在树影中,屏息等候。

四五月天干,加上屋内都是易燃物,不出片刻火光冲天而起,院内霎时亮如白昼。

起初我只想吓吓他们,用极端手段,逼他们知难而退。可母亲的模样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衣衫不整,披发跣足,看到烈火的一瞬间,竟是不管不顾地往屋内冲。

火焰燎到了发尾,浓烟在白皙的脸上留下黑印。不顾仪态,不顾安危,凭父亲与另外两人阻拦着,还是有好几次险些叫她挣脱。

“贞—媛—”凄厉哭号盘旋在汴京城上空。

不知为何我心口猛然一抽搐,尽管人格已经被调了包,这具身躯中残存的情感仍在作祟,让我无法对眼前女人的痛苦视若无睹。

“娘。”我从树荫中走了出来,轻声唤她。

她愣了一瞬,停下所有动作。

“娘,我……”

后半句还没出口,她几乎是飞扑过来,将我紧紧地箍在怀中。

有点喘不过气,手臂上的伤口也被摩擦得火辣辣的痛。

“娘,我没事。春琴帮我从窗户翻了出来。”在这窒息的拥抱中,我竟生出一丝愧疚。

她仍是失了魂般,裸露在外的皮肤凉如寒冰,眼泪却滚烫,一滴一滴,顺着衣领滑进颈窝。

到了后半夜,火才被完全熄灭。我大大高估了木质房屋的防火性,以至于好好一宅子几乎被烧了大半,连邻居的院子也险些遭殃。

好在东边的书房未被波及,母亲带着我卧榻,父亲则在外面打地铺。

折腾了大半夜,我也是筋疲力尽,一沾床就睡了过去。天不亮时,却被一阵啜泣惊醒。

她紧紧搂着我的,似是一夜未眠。

我轻轻动了动,她立马抬手拭去满面泪水。

“抱歉,贞媛,吵到你了吗?”她声音沙哑,身躯还在颤抖。

我缄默着,不知为何联想到二十多年,某个景区,我被人贩子下了迷药,晕乎乎地跟着走了十来步。那天夜里醒来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怀抱,头顶是急促的呼吸和灼热的液体。

想到这儿,我鼻端一酸,也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头埋进胸口。

“娘。”我闷声道:“我好怕,那时差一点,差一点就出不去,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环住我的手臂又紧了一分。

“娘,若是我裹了脚,那往后再遇到这种事……”

感动归感动,正事儿不能忘。

果然,闻言她静默半晌,突然起身,披衣走出房门。片刻后,外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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