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等在书院外的春琴不知所踪,我抠了半天门上的青漆,她才脚步匆匆地从拐角处跑出来。
“你去干嘛了?”
“没,没什么。”她跑得急,发丝凌乱,眼神闪烁着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先不回去,去街上逛逛。衣服脏了,得买新的。”我拉住她,想了想又道:“顺道再去看看首饰。”
我们没有乘马车,顺着御街慢慢悠悠逛着。也许是午后客少,又也许是早春的日光实在叫人好眠。夹道店铺的商贩们也懒得吆喝,纷纷搬出藤椅,或卧或坐,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甫一踏进布庄,掌柜便殷勤迎了上来。之前母亲常带我到这家做衣裳,因而与她熟识。
说明来意,她立马捧出几批料子。我一一看过,见其中一匹纹路细腻,在室内也泛着莹莹幽光。
“这是云锦。”她见我目光停滞,解说道:“金陵运来的。您看这样式颜色,可还喜欢?”
极淡的青绿,像是鸭蛋壳的色泽,配上浅金色丝线绣成缠枝纹,碧树黄花,与早春之景相得益彰。
选好料子后,顺便替春琴也选了几件。自那次偷窃事件后,我扣下她大部分的月钱,只留基本生活之用。虽这么说,她平日吃住都随我,才不到俩月,个子抽条不少,从前的衣服眼见着紧绷起来。
紧挨着黄家布庄就是梁家珠子铺,专卖珍珠所制的簪,钗,环,箍。自称与宫中贡珠出自同一采珠场,甚至还在门口贴了张美人簪珠的水墨画,空白处题字“芙蓉涕露,明月缀枝”。
正欲迈脚,从中走出一淡紫色身影。我侧身让她先行,她微微颔首,款步走过。我还没看清样貌,目光先被那乌发间颤动的步摇所吸引。
细弱的黄金做底,顶端缀一颗粉珠,下垂三股米珠,杂以碧色翡翠。行动间,珠翠轻撞,与金叶耳坠遥遥相应,如风拂杨柳,鸟鸣春涧。
我怕这美景几秒就会消散,忙大步入店中,问掌柜:“方才那位紫衣姑娘的珍珠步摇可是出自此处?”
那中年男子颇为意满地捋了捋短须:“小娘子说的可是那支‘人面桃花’?顶珠是珰珠,乃南海珠蚌吸明月之华,历经两载才得一粒。”
谁问你了?我耐着性子听他讲完,道:“我要一支一模一样的。”
“……卖完了,那是最后一支。要不您看看,小店还有珍珠耳坠手镯项链…...”
我恹恹地走出珠子铺,见过了“人面桃花”,只觉余下皆索然无味。
春琴在一旁劝我:“万一只是那位小娘子生得好看,所以戴着才显好看呢?”
我冷哼一声,撇下手阔步向前。她小跑几步跟上我,赔笑道:“南熏门的桃花开了,姑娘可要去看?”
迎祥池畔酒肆茶肆棋布,又以二层小楼居多。
点了两碗冰雪凉水和果子。时令果子皆由银质碗碟盛装,有义塘甜瓜,卫州白桃,南京金桃,小瑶李子。
此处景致极佳,远眺间,夹岸垂杨,菰蒲莲荷,闲眠凫雁,尽收眼底。露台杂坐三两茶客,有饮茶观景者,亦有提笔赋诗者。
春琴轻轻杵了我一下,顺着她的目光,那支我心心念念的人面桃花闯入眼帘。淡紫罗裙的女子,独坐一隅。桌面铺着凝霜纸,她的女使立于一旁研墨,额角已沁出汗珠。
女子时而蹙眉踌躇,时而展颜落笔。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有意无意地轻拂面颊,在日照下呈现出鸢尾花一般粉紫光晕。
我好奇她写的内容,借观景之由走向露台,又慢慢挪步过去,正巧见笔落句成。
旧游似梦浑情懒,对景无聊愁杀人。
红木桌一角已然叠放三四页提了字的纸笺,而她兴致未减,换了新纸,略微沉吟,又作了首七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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