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浚回到御书房,下旨给老御史平反,让他官复原职,其余江滨党羽该斩首斩首,该发配发配,一纸诏书悉数落定。

凤宁跟着进了书房,将那碗酸梅汤搁在一侧高几,等着裴浚享用,裴浚忙完将诏书交给秉笔韩玉,见凤宁跪在他跟前,

“怎么了?”

凤宁郑重朝他磕头,“臣女有罪,给陛下添麻烦了。”

裴浚又给气笑,手里下意识要摩挲点什么,方觉掌心空空如也,随后干脆轻轻搭在御案。

凤宁察觉愧疚越深。

裴浚看着她不争气的模样,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凤宁喉咙一哽顿时说不上来。

裴浚眼神锋利,“因为被人觊觎就觉得自己有错,是谁教你的?”

凤宁愣住,自亲娘过世,八年来嫡母将她拘在后宅,除了府上的管事与西席先生,从不许她见外男,有一回她听得花厅处有陌生男子的笑声,好奇地扒在窗口看了一眼,后被嫡母拎回闺房狠狠责了一顿,骂她不知廉耻,勾引男人。

小凤宁委屈,不敢吱声,起先真当嫡母为了她好,后来才晓得原来是防着她撞上永宁侯世子,预谋夺了她的婚事,可怜她被拘了很多年,根深蒂固的念头一时更改不过来,被裴浚这么一点醒方知自己错了,

她没有错,错的是不怀好意的人。

“谢陛下隆恩,臣女受教了。”

裴浚呵了一声。

领悟能力也没那么差。

至于那串佛珠,是他决意扔的,跟李凤宁无关,裴浚行事从不拖泥带水,不会为了这点事计较,

“人善被人欺,跟梁冰学一学,你记住,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谁也靠不住。”

随后他摆了摆手,语气倦怠道,“别杵在这,出去吧。”

他不喜女人哭,脑仁疼。

凤宁默默记在心里,大抵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心里酸了酸,再次磕了几个头,退出了御书房。

刚回到西侧围房,梁冰受罚回来了,裴浚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欣赏梁冰的品性,却不会纵容她坏了规矩,宫正司给梁冰打了十板子,并不重,梁冰扶着腰继续回来当差。

凤宁见状心疼得不得了,赶忙给她寻了软的褥垫来,又唤内侍去弄些冰块搁在她脚边。

梁冰看着她小脸垮垮的,扶额道,“是我看他不顺眼,不是为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瞧,这语气跟裴浚如出一辙。

嘴硬心实。

凤宁破涕为笑,递了一杯凉茶给她,“你受了罚,就该回延禧宫歇着,怎么又回来当差了?”

梁冰小心坐稳,已经翻开手头的文书,头也不抬道,“杨婉已告假,御前离不得人,我不能走,再说了,这是我自个儿的选择,自己承担责任。”

是个极为坚强的姑娘,凤宁深受感触,来到她身侧坐下,

“那你瞧瞧,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梁冰冷淡看着她,“你字写得如何?”

凤宁露出尴尬的笑,“勉勉强强。”

“那就是不大好。”梁冰从不恭维人,想了想示意凤宁取来左侧架子处一个大匣子,里头搁着两摞文书,

“左边薄的这一册是户部送来的账簿,右边厚的这一叠是宫中六局二十四司报账的票根,你拿着一项一项核对,以防有人虚假报账。”

凤宁认真接了过来。

起先有些磕磕碰碰,看一页问一页,后来渐渐上手,核对得也快。

到晚边章佩佩过来换她的班,凤宁还赖着不肯走。

凤宁在习字。

“你怎么突然又忙活这些?”章佩佩捏了捏她面颊。

凤宁不好意思道,“梁姐姐嫌我字写得不好,我想练一练。”

章佩佩拉她起身将她往外推,“回去练,我东边窗下书案有柳公权先生《玄秘塔碑的拓本,你回去照着练吧。”

凤宁揉了揉酸胀的眼,这才舍得走。

每日御前均有皇帝不用的膳食赏赐下来,凤宁惦记着在延禧宫的杨玉苏,问柳海讨了两个玉苏喜欢吃的菜,搁在食盒里拧了回去。

御用的膳食可不是大厨房可比,杨玉苏吃到了久违的大龙虾,

“宁宁,看来你在养心殿混得不错,大总管连这龙虾都肯赏给你?”

凤宁趴在一旁看着她吃,腼腆一笑,“柳公公人特别和善。”

“那陛下呢?”杨玉苏问。

凤宁想起裴浚,心里微微滋生些许酸意,“陛下要求高,嫌我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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