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拳势,和我的‘混荡青天’,似乎正好能够互补……”

一想到拳法上的事,徐行的心思立马沉了进去,这副姿态的确如细雨所说,几近痴狂。

徐行却不理会其他,细细揣摩、回味起刚才那人的拳势来。

自触及到“拳入至虚”境界以来,他便意识到,拳术境界想要进步,光靠闭门造车的苦练,决计行不通。

朱天都想出来的突破法子,是要以武人之身,做粉碎山河、截断中原气运的革鼎之事,借此来祭炼拳意。

从这个角度看,这位宝龙王爷不只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霸主,也是一名纯粹至极的拳师。

徐行如今还没有到这种进无可进的地步,对他来说,见识各路宗师的拳势,同样是一种积累。

尤其是像白衣大寇这种,与自家隐隐互补的拳势,更是大补。

徐行的混天拳势,是一股遮云蔽日,混荡青天的凌绝之意,而这名大寇的拳势,则是天灾人祸齐至。

其中既有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的雄浑,也有人发杀机,天地翻覆的凶恶。

可惜,这白衣大寇的心,并未完全从这场大灾害中挣脱出来,只能借助灾祸之势伤人,乃以拳御人,而非人与拳印。

这也是为何,他至今都没能真正跻身宗师境界,想到这里,徐行还是有些遗憾。

可惜,可惜啊。

从这场大灾害中孕育出来的拳势,以前没有,后来或许也不会出现了。

这一番大起大落,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对徐行最为陌生的李时珍,看着那条浑身浴血的人影,面露震悚之色。

李时珍最开始见到徐行,看这年轻人一袭青布长袍,面容俊逸不凡,谈吐温和,还以为他是个饱读诗书的游学士子。

可李时珍怎么都想不到,这谦谦君子般的人物,一出手,竟然如此残暴血腥。

这种动则便摘头碎骨、裂胸穿膛的手段,简直堪比话本故事里的凶戾妖魔。

唔,至少他还没有生吃人心人肝……

这么一想,李时珍倒也平静了下来。

细雨的想法则简单、平淡得多

三个大拳师,一个半步宗师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他还杀得少了吗?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细雨感觉徐行的日常生活,只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练功、杀人。

细雨认为,对徐行这种嗜武成痴、成癫、成狂,近似疯魔的生物来说,这两件事,就和人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有陆竹,仍旧沉浸在刚才那白衣大寇施展出来的拳势中。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幕幕轰轰烈烈,残酷血腥的场景。

数百万人为了求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最终只有千不存一的人,才能够从天灾人祸中挣扎出来,抢回一条命。

如白衣人这种曾横行一方,以劫掠为生的大寇,会感慨于灾祸的可怖威力,并将其融入自身拳法中。

可陆竹不一样。

他虽未正式剃度出家,却是天生的佛子,目睹此情此景,陆竹只感觉到一种莫大的、难以言喻的悲哀。

想到那些在灾难中枉死的人,又想到这四个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依旧为非作歹,最终死在徐行手里的贼寇,陆竹便觉这种悲苦越发浓郁。

他双手合十,敛眉垂首,叹道:

“人身不易得,既有幸从天公手中夺得一线生机,又何故如此自轻。”

细雨、李时珍都有些愕然,不知陆竹何出此言,只有徐行明白,陆竹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缓步朝陆竹走来,哈哈笑道:

“一别多年,小陆仍是这般多愁善感。”

面对徐行的调侃,陆竹也笑起来,他虽有悲天悯人的佛心,却绝非优柔寡断之人,只摇头道:

“罢了,终是自业自得,死有余辜。”

杀完人后,徐行好像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语气平和道:

“这四个人,虽做和尚打扮,却是满身匪气,战场刀术、马形桩,嘿,这分明是西北关中一带的绿林手段。

早听说,自法念大师战死后,南少林已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不曾想,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连关中刀匪都能在这儿披僧皮、装和尚了,倒是有趣得很。”

徐行早些年孤身北上,也曾杀过几个手底下有硬功夫的大贼头,自然识得这些老僧的绿林底细。

不过,徐行先前杀的那几个贼头,虽也颇具凶名,却基本都是关中大地震后,才趁势而起。

论辈分,这些后起之秀,都是小辈人物。论手段,他们全然不如这四名积年匪寇来得老辣、凶险。

所以,徐行才对如今的南少林,颇感兴趣。

连这种出身关中的积年刀匪都能容纳,这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妖魔鬼怪?

陆竹深知徐行的脾气,见他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神色,就明白这凶人杀性一起,已动了满门诛绝的心思,不得不提醒道:

“徐兄,咱们如今还有要事在身,不宜节外生枝啊。”

徐行眉毛一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把这四人尽数杀绝。

不过,高手过招,争的就是生死一线。

这四人无论哪个,实力都要胜过细雨,饶是他现在已为宗师,想要留手,也是千难万难。

“小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竹娓娓道来。

事实的确如徐行所料一般,当初象山之战,带走戚继光的正是他这位故友。

不过,朱婆龙的反应也极为快速。

在安置好身受重伤的朱天都后,这位四海鳄神便亲自带人前来追杀,并在前往台州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

陆竹也猜到对方会如此作为,便干脆带着戚继光来了南少林,路上,他又遇见了想要跟南少林交换药方的李时珍,遂结伴同行。

徐行这才知道,旁边这个身材清瘦,眉目凛然的中年人,竟然是传说中的药圣。

他不由得肃然起敬,拱手道:

“未知竟是东壁堂主当面,失敬了。”

李时珍拱手以对,他为寻药走遍天下,早已颇历世事,一下就猜到了这些和尚的动机。

“我本是听闻南少林的虎骨玉髓膏,对筋骨之伤有奇效,特来交换。

这些和尚多半是见我手中宝药,起了贪念,不仅不换,还想来次无本买卖,才一路随行下山。

南少林毕竟势大,咱们后面又跟了个朱婆龙,还是先带戚将军转移为妙。”

听到这话,细雨面容古怪。

徐行则轻描淡写道:

“朱婆龙现在应该已经撤回象山养伤,暂时没工夫来管咱们了。”

“嗯?”

陆竹一下子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徐兄,你撞上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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