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照着丛林,也照着峡谷。绚丽多彩的溪水,从峡谷西北的漏口冒出,随着坡度降低,逐渐缓慢下来。溪水流到石桥,有了夕阳的疲惫;若不仔细端详,还以为她睡着了。直到峡谷东南的缝口,方知她刚才在养精蓄锐,现在又随着岖山乱石奔腾起来。秋冬时石桥附近水浅,水底沙石,清澈可见,是村童游乐胜地。

时光如驶,转眼又是寒冬。一日,二老爷对素英说:

“听说敌人已迫近贵阳,大叔命人把家眷带回石桥。大叔的长儿叫渊明,今年六岁,你要小心保护他,带他到田里玩耍。”

“您老人家放心,我绝不让人欺负他。”

客人未到,黄家和不少村民都已在门外驻足等待。只见峡谷缝口出现几个黑点,逐渐变大。前面一男一女骑着马,后面两个挑夫用箩筐挑着四个孩子及行李。众人细观衣着行貌,知是外地人。男子下马,向二老爷宣说:

“我是官方派来的……”

官人报告夫人在半路如何辛苦,志人在贵阳如何尽职,说得黄家下令开席迎客。席上言来言往,好一阵才把辈分和称呼弄清;夫人华英也依次介绍儿女:君秋、渊明、健三和四中。渊明自幼待在家里,不知石桥有这么多亲戚。家里除父母以外,长者为姐,幼者为弟,因此众人教他,他称呼完以后便忘记。

二老爷见华英面貌清美,谈吐不凡,说:

“你是黄家第一个大学生。说来惭愧,男儿家倒没一个进大学的。你下嫁志人,可委屈你了。”

“志人从军报国,强过大学生!”

二老爷对她更添好感,酒过数巡后对素英说:

“我本意要你保护渊明。现在听说他早已识字念书,并会加减乘除。你应向他学习,先去金沙,再去贵阳,不要再跟我抽大烟!”

听到要送她离乡,素英悲至落泪。发民说:

“今天是大喜日子,素英念书的事可以迟些再谈。”

二老爷道:”发民说得对。来,让我们干杯!”

众人齐说:

“不敢当,您老人家保重身体。”

二老爷听惯官人和文人话,说:

“今天固然是大喜日子,但是‘前方吃紧’,我们不能‘后方紧吃’。我们不能坐视‘前方血肉生活,后方酒肉生活’。现在跟几十年前一样,饱暖的人少,穷困的人多。不管谁说甚么,亲人被杀,便要报仇。来,让我们再干杯!”

顿时桌椅无声,一片愁云!

饭后休息,至傍晚发民来找华英,说:

“华嫂,二老爷说你一个女子带四个孩子,身上又怀着一个,缺人照料,不如搬来石桥住一阵。”

“谢谢老人家的美意。我想在金沙一方面耕织谋生,一方面唤起民众,打倒强权。四个孩子都将参加抗敌;身上所怀,也和五万万同胞共进退。”

一番话说得发民不知所措,回报二老爷。二老爷想到没渊明便没五代同堂,说:

“华英强过军队。你求她留下渊明,就说素英需要他教导。这话也是实情,我要素英去金沙念书,她死活也要跟着我;现在只好委屈渊明搬来石桥做小老师。”

“局势危急……”

二老爷打岔道:

“如果敌军进犯金沙,华英反要带儿女逃来石桥。你去罢!”

发民转告二老爷的话,华英说:

“好罢,只是局势稍稳,我便要带渊明出石桥,以免耽误他的学业。”

发民回报。二老爷把渊明留下的消息转告素英,素英喜欢得流下泪来,庆幸自己不会被放逐到金沙去。渊明呢?他喜欢石桥,这地方真好玩。听说二老爷已命他做排长,不知是福是祸;问素英,她说好,怎么会不好呢?

渊明在贵阳穿袜子及皮鞋;但在贵定及石桥,孩子或光脚或穿草鞋。他入乡随俗,有时赤脚,有时穿草鞋。开始脚底起泡,扎刺流血;逐渐脚底起茧,一若皮鞋。有人说贵定是乡下,石桥是乡下的乡下。渊明离开父母在石桥闲荡,正合他意。他和素英都不知自己聪慧,两人在一起,更无他人可比。她想不到他年仅六岁,便已在贵阳念过书及演过话剧;在剧里怒斥敌人。他告诉她,自演话剧以后,姐姐欺负他,他便伸出拳头,说强横霸道,绝不会长久。素英每想到这位堂弟白昼领兵,夜晚溺床,便觉甚是有趣。渊明训练石桥军,更是假戏真做,好像敌人已从缝口窜进来似的。他身材矮小,却持一支长杆做枪,颇有大将风姿。只是当她操练他时,发现他左右不分,能做将而不能做兵。?

一天,素英说:

“近来石桥响应强身运动,发起儿童健康比赛,你参不参加?”

“妈妈不准。”

“为甚么?”

“我参加过三次健康比赛,前两次得第一,奖一面旗子。第三次奖旗被人赢去,我以为那面旗是我的,抢来便跑,好一会儿才被追上。妈妈说我丢她的脸,不准我再参加比赛。”

她大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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