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头家的院子不小不大,满满的烟火气。
《黄帝内经》云。
气者,人之根本;宅者,阴阳之枢纽。
在花、夏两家熟人的眼里,他们建在城北山丘下的石屋小院,略显冷清偏僻了些,不如自己家居中而建的房子,不但人多热闹,出行还方便。
但对懂风水的人而言,这里却是狼皋城内的形胜之地。
北靠山丘,门前环水,正暗合堪舆家所讲的藏风、纳水、聚气之说,所谓山管人丁水管财。
好的风水,讲究山环水抱。
庭院当中的葡萄架,几乎爬满了半个院子,东墙根下的腊梅,在这大雪天里爆蕊,为小院增添了一抹极其显眼的亮色。
当年,在建成这栋石屋后,老夏头在院中栽下的第一棵树,是石榴树。
老家的院中,曾经也栽有一棵石榴树。
其实,老家一直是深埋于老夏头心里的伤疤,哪怕是背井离乡多年,来到这荒凉之地的狼皋城落脚,不知有多少次梦回故土,多少年前的旧事,仍让他刻骨铭心,让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打湿了枕头。
此外,石榴树果实多籽,寓意多子多福。
然而,老夏头虽然建起了房子、狗窝、鸡棚,却仍然不能称之为家,因为进进出出的,只有他一个人,夜半孤灯下,连个说话拌嘴的人也没有,好不寂寞。
直到有一次他进狼皋山去打猎,捡回来典刑,才再一次重温家的感觉。
那一年,他栽下了一株沙枣树。
沙枣树如荆棘般有红色的长刺,极不讨喜,然而,祂生性却极为顽强,如生活于此地的守捉郎,遍布于山地、草甸、荒漠与河滩,祂的果实养活了鸟雀、牛羊、野兔、沙鼠,以及当地的百姓。
每年九月,瓜果飘香。
冬日暖阳下,沙枣树上会聚来一群群的鸟雀儿,啄食高处不便采摘的沙枣,吃饱喝足后,祂们会吵架,会聊天,也有安静地消食,一起傻乎乎唱歌,一起扑棱棱飞走,从一棵沙枣树飞到另一棵沙枣树。
沙枣花很小,极不起眼,但会散发出极微妙的花香,香气袭人,如桂花般飘满整个小院。
与沙枣树一起长大的,还有典刑、大缸和小碗,于是,院子里除了鸡鸣狗叫之外,又多了孩子的打闹嬉戏,还有他们的哭泣与欢笑。
沙枣生吃会有酸涩感,但与罐罐茶放在一起煮,却是绝配。
典刑撒完尿后,特意转到鸡棚前去看了一眼九斤黄,那家伙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意袭来,吓得祂扑棱着翅膀,像被苍黄在身后狂撵一般,惊叫着飞到雪地上,躲到劈柴堆的空隙里藏起来。
典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祂。
清早一起来,就没见到乌龙和苍黄的影子,估计是跑外面玩雪去了,这也难怪,毕竟苍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这应该是祂见过的头一场雪。
“昨天过来找你,只有爷爷在家,你去哪儿了?”
典刑一扭头,就瞅见从西院茅房走来的大缸。
大缸胖乎乎的圆脸上,嘴巴撅起老高,几乎都能挂油瓶了,语气里虽然不无埋怨,但他仍手提着棉裤,朝着典刑的方向走来,估计是他刚撒完尿,扭脸瞅见他了。
说是两家,其实算是一家,两家中间仅隔了一道低矮的篱笆墙。
“你还说呢,这都好几天见不着你的人影啦,听说你跟花叔出去了,怎么才回来?”
“俺想家,想俺娘了。”
“有天夜里做梦,俺梦见和你一起到山里去玩,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忽然就找不见你了,把俺给急哭了,然后……就醒了,爹看见俺哭,就问是怎么回事,俺就说了,爹这才让别人先把俺给送了回来。”
说起来,大缸应该比典刑大了半年左右。
当年,老夏头从羊皮裘里抱出那个满月大小的孩子时,惊得花家两口子不由瞪大了双眼。
“夏叔,这孩子……咋回事?”
“捡的。”
“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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