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子满天。

幻境中的星空比外面的好看许多,只可惜皆是假象。

坐在小亭中,看着月光下的圆石桌上,曾留下斑斑刻痕,这里或许曾有许多人生活过,他们后来有没有走出去呢?

察觉身后人影闪动,回身便正对上萧子墨的凝视。

“萧先生。”

他为何那般看着我?

“夜间风凉,云姑娘当心身体。”

说着,走上前来,解下自己身上的绒毛斗篷披在我身上。

月华如水,笼罩着我们二人。

“多谢。”

“听落落说,你们似要去往渡舸国,”萧子墨坐到我面前,“云娍姑娘可是渡舸国人?”

我摇摇头。

他面上微微带上笑意:“姑娘应同我一样是夙国人吧。”

心中顿生疑惑,他是如何得知的?又听他娓娓道:“几年前,夙国北地袅城城门,在下与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记得了,原来我早见过他。

那是四年前一个极其恶劣的寒冬,风声呼啸,大雪漫天,在那样无情的大雪天里,城门楼下的乞丐都冻死了不知有多少。

倔驴冒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到处去扒死人的衣服,他要我穿上,我不肯,他便是一巴掌打在我头上,骂我就要死了还顾及这些那些。

那一天的城门吱呀的突然开了,有几个刁滑的乞丐爬起来就往里钻,被里面着银盔甲的人斥骂着重重踢了出来,在雪地中哀嚎,此后不再有人敢造次,全都躲得远远的。

很快一支队伍从城门里出来,有老有少,许多都穿着法衣道袍,士兵搡着让他们快走,迟钝孱弱者便立马挨上一顿毒打。

我在倔驴强行要求之下包上了两件死人的破布衫,可生满冻疮的手到底捧不住那只豁口的破碗,雪下得极大,就连我的睫毛上都积了冰茬,只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喧闹。

就是在那时,我看到人群里有一个背影,高高瘦瘦的个子,顶着一头潦草乱发,灰扑扑的麻布衣裳上沾满了血迹,肩膀一颤一颤犹如行尸走肉。

我正看的入神,啪的一声,便是有个监工扬起鞭子打在了他背上,血淋淋的颜色溅入雪地,直叫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的背影僵直。好半晌,他掩着口转过身来,手指缝里亦是往外涌出的鲜血。

只是那双眼睛却是桃花潋滟,蕴满柔情。

那人拿下手去,俊秀的面容苍白如纸,唇角一片鲜红,目光仿佛是遥遥地落在我身上。

片刻之后,马上就又被赶着离开。

原来就是那一面之缘吗。

之后的一阵子,我还想过那人是否还活着,如此看来他的生命也算顽强。

“那日人多杂乱,先生竟还记得。”

萧子墨轻轻吁了口气:“看来记得当日之景的并非在下一人,姑娘明珠蒙尘,过目难忘。”

这话倒是少有人说过,这些年里我滚在叫花子堆里,与倔驴一同吃馊食饮脏水,什么人性的险恶也都算是见识过了。

我很怕别人称赞我。

所以我满头满脸灰,浑身臭烘烘,就连朝夕相处的朋友倔驴,都不曾见过伪装之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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